至少上面散落著一些黑色碎渣,就像是灑在麵包上的芝麻。
“這就是鐵?”溫特斯眉心微皺。
紹沙彎腰仔細觀察半天,一錘手掌:“沒錯,就是鐵!有點像海綿鐵,又有點不像!來!給我斧頭!”
邊上的小工緊忙給紹沙遞上一柄斧頭。
“幾位大人,請靠後一點。”紹沙請求道:“其他人也站遠一點,索亞先生你留下!”
包括溫特斯在內的閒雜人等都自覺後退到四五米外。
紹沙在鐵坨上選了一個好位置,把斧刃按在鐵坨上,雙手扶住斧柄,對卡洛斯大吼:“索亞先生!來!”
卡洛斯也擦乾眼淚,利索地拿起一柄鐵錘。
小鐵匠先是在斧背上輕敲三錘。等斧刃嵌入鐵坨半寸,稍微能吃住勁的時候,卡洛斯站穩腳跟,卯足力氣,“嘿”的一聲悶哼,掄足鐵錘狠狠砸在斧背上。
一旁圍觀的溫特斯竟在這一記重錘裡看出一絲雙手劍術發力的味道。
疏鬆多孔的鐵坨應聲被劈開一處大豁口,更加灼熱、耀眼的核心部分暴露出來。
卡洛斯手上不停,繼續一下一下猛砸。他的鐵錘很穩,每次都能準確落在斧背上。
火星四濺、熔渣飛舞,紹沙置若罔聞,穩穩地扶著斧頭。
這一刻,卡洛斯不再是愛哭鼻子的小孩子,紹沙也不再是大腹便便、諂媚圓滑的市政委員。
兩人如今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鐵匠。
鐵錘與斧頭的敲擊聲極富韻律和美感,如同是在打拍子。溫特斯甚至忍不住想跟著鼓掌。
中年鐵匠和年輕鐵匠配合緊密,很快便把還在燃燒的大鐵坨分割成八塊小鐵坨。
“可以啦。”紹沙擦了擦額頭的汗,笑著走到溫特斯面前:“海綿鐵剛出爐的時候比較好搞,等一會變涼就硬了。太久沒親自上手幹活,讓幾位保民官大人見笑。”
紹沙穿的棉料衣服已經被飛濺的鐵渣燙出一個個小洞,不過他的笑容很暢快。
溫特斯直到此刻才意識到:紹沙是一名能掄錘、能彎折金屬的鐵匠。在此之前,他其實都是把紹沙同老普里斯金那類商人劃到一切。
“幹得挺好。”溫特斯讚許道,緊接著又問:“分成小塊?為什麼?”
紹沙回答:“一大坨鐵,不好處理。分成小塊,鍛打更方便。”
“鍛打?接下來還要鍛打?”溫特斯繼續追問。
不懂就討教算是溫特斯的好習慣之一,他是不在意麵子這碼事的。
“鐵裡面夾著渣,鍛打的過程中能把爐渣弄乾淨。”紹沙耐心給年輕的保民官解釋:“就是先鍛成薄板,爐渣會自然剝落。接下來摺疊,再鍛成薄片……千錘百煉就是這個意思。”
“鍛?”溫特斯立刻聯想到水力鍛錘,半開玩笑:“是不是接下來還得交給鍛爐鄉那些作坊去‘鍛’?”
“對呀。”紹沙理所當然地回答:“鍛爐鄉有水鍛,幹這個活最合適不過。光靠人鍛,這一大坨鐵不知道要鍛到何年何月。
雖然近些年都用鋼堡條鐵,但是鍛鐵手藝是鐵匠基本功,應該不會這樣快丟掉。再不濟,還可以請我岳父的老兄弟們出來指導指導……”
安德烈和梅森在一旁好奇地擺弄鐵坨,小鐵匠自豪地給兩位軍官講解。
只有溫特斯和紹沙兩人立在陰冷的秋風中,嚴肅地討論著“鍛”這件事。
“鍛……不是免費的吧?”溫特斯眯起眼睛。
“當然不免費。”紹沙給溫特斯介紹鐵匠內部的規矩:“最簡單的辦法——把所有的鐵料交給鍛爐鄉的作坊主,別的您不用管。直接跟他們換熟鐵,大概能換一半鐵料重量的熟鐵。”
“一半?”溫特斯驚詫莫名:“我們辛辛苦苦煉出鐵,他們一過手就要拿一半?這他媽也太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