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散去後的庭院一片狼藉，夕小燦心有餘悸地看向面無表情的聞道。
她以為夕小灰能夠操控別人的行為，已經很離譜了，沒想到聞道竟能呼風喚雨！這就是捉妖師的力量嗎？
不過，即使是法術了得的捉妖師，還是要屈服在金錢的魅力之下。想到這裡，夕小燦的自信心又開始膨脹起來。
“聞道，做得好！本小姐重重有賞！”夕小燦很快恢復了平日的囂張跋扈，當面甩給他一沓銀票，“如果全鎮的人都堅信那丫頭是妖怪，就算祖母阻止，我也有資格把她趕出家門！”
聞道想要算計的人並不是夕小灰，而是讓他耿耿於懷的沐白和將夜。他幫助夕小燦施法陷害夕小灰，不過是看在銀票的面子上。
“當然，大小姐。”聞道接過銀票，畢恭畢敬地向她拱手行禮，腦子裡已經冒出無數個鬼主意，“根據當今律法，凡是闖入人間作亂的妖，無需問罪，一律處斬。別說是老夫人，就算是妖王也不得阻止。”
聽他這番保證，夕小燦總算放下心來：“那就好，我這輩子都不想在夕家看到那個討厭的丫頭。”
聞道眼底閃爍著冷酷的笑意：“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還請大小姐再助一臂之力，通知衙門緝拿夕小灰這個妖孽，並指派我來行刑！”
如此惡毒的念頭，就連夕小燦聽了也是大驚失色，她遲疑片刻才道：“可、可是，那丫頭畢竟是我的妹妹，並不是真的妖怪……”
“但她現在是了，一念之差只會造成後患無窮！”聞道才不給她反悔的餘地，趁著這個由頭，他要將沐白和將夜一網打盡。
夕小燦雖然討厭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妹妹，也擔心她跟自己爭奪家產，但只需要將她趕出棲霞鎮就可以了，還不至於要置她於死地。
“這件事，你且容我想一想。”夕小燦雖然從小嬌生慣養，頤指氣使慣了，但也沒有那麼壞的心腸，做到這種地步實在有些下不了手。
聞道冷笑了聲，不停慫恿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大小姐一時心慈手軟，那妖女必定趁機逃脫，日後捲土重來……”
“行了，我知道了。”夕小燦揮揮手打斷他的話，她之所以猶豫不決，還考慮到了夕老夫人的感受，她看得出來，祖母對夕小灰還是有感情的。
再說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夕老夫人知道她是害死夕小灰的主謀，肯定會對她改觀，甚至把家產全部交給她的兄長，這也是夕小燦真正最在意的事情。
她沒有答應聞道，而是匆忙趕到北房，打算先試探老夫人的心意。
經歷了方才那場騷亂，整個夕家都顯得凌亂不堪，照顧老夫人的幾個丫鬟都已不知去向。
廳堂的門敞開著，夕小燦沒有通報，直接闖了進去。
起初她還猜測夕老夫人可能睡下了，但她還沒走進臥房，就清楚地聽到屏風後面傳來老夫人的聲音。
“羅嬤嬤，你別再替她解釋了，從她母親不顧勸阻跟妖界雲鵬護法私奔，我就已經傷透了心……小灰原本就是半妖，遲早都會被人發現……”
半妖？！夕小燦杏眼圓睜，匆忙伸出雙手捂住嘴巴，免得自己發出難以控制的驚呼。
而且，她的父親還是妖界護法？夕小灰的身世太過匪夷所思，就算找來全鎮最出名的說書先生，也不敢照這麼編啊！
夕小燦的心臟劇烈地狂跳著，幾乎就要破膛而出，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偷偷躲在角落裡，繼續聽老夫人說話。
“眼下小灰現出妖形，席間眾多賓客都看見了。就算你說她失去妖的記憶，我也無法替她辯解。說實話，我現在都有些怕她了，萬一她哪天控制不住自己的妖力，整個夕家都將毀在她的手上！”
“老夫人，小灰真的失去妖力了，這其中必有蹊蹺……”羅嬤嬤想要解釋清楚，卻被夕老夫人嚴詞打斷，“還有什麼蹊蹺？難道她被別的妖怪附身了？！”
說到這裡，夕老夫人悲哀地嘆氣道：“就到這裡吧，我不能再收留她了，小灰、她必須離開。”
羅嬤嬤愣怔許久，黯然開口：“那好，我帶她一起走，老夫人，感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小灰今後不能為您盡孝，我感到非常遺憾。”
羅嬤嬤發自肺腑的這番話，讓夕老夫人無言以對，聲音不由哽咽了。
“如今夕家上下一盤散沙，我也是有心無力。原本我對小燦寄予厚望，現在她卻讓我越來越失望，雖說她是收養來的孩子，跟夕家沒有半點兒血緣關係，但我看著她長大，確實把她當成親孫女來看待……”
“撲通”一聲，躲在臥房門外偷聽的夕小燦，雙膝發軟跪倒在地上，顫慄的身體抖如落葉。她緊緊咬住捂著嘴唇的手指，不知不覺嘴裡滲出鹹澀的血腥氣。
她不是夕家的孩子？這怎麼可能，跟夕小灰那個不倫不類的半妖相比，她才是名副其實的野種？！
夕小燦難以置信地瞪著青石板鋪就的地面，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縫隙，不斷地扭曲變形，就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矇住她的頭顱，讓她沒臉見人無處藏身。
豆大的淚珠簌簌落下，她眼前逐漸模糊，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她的喉嚨裡像是塞滿了棉花，哭不出來也無法呼吸，感覺就快活不下去了。
“誰在外面？”夕老夫人在羅嬤嬤的攙扶下，緩緩起身走出來，察看室外的動靜。
夕小燦聽到她們的腳步聲，胡亂抹去臉上的淚痕，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她的眼淚就像止不住似的，怎麼擦也擦不乾淨。夕小燦雙手抱頭，來回撕扯著自己的頭髮，滿腔的憤怒與委屈都無處發洩。
不、她絕不能認輸！不管別人怎麼說，她就是夕家的大小姐，誰也不能撼動她的地位！
那丫頭若沒有來到夕家，就不會發生一連串的變故。崇笑笑不會逃婚，老夫人也不會對她感到失望，她被收養的秘密將一直隱瞞下去……
“夕小灰，你這該死的半妖，就別怪我無情了！”夕小燦恨極了夕小灰，她猛然仰起頭，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心底的怒火在熊熊燃燒，瞬間染紅了她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