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兩位村官就使勁起訴起苦來。
誰都明白,他們說的都是實際情況,很多事村幹部也無能為力。比如眼前這事,村裡通知下去之後,各居民組都開始動腦筋打歪主意。狡黠的村民們都知道,凡參加這種活動都有好處,於是各種餿點子就冒了出來。
為了多弄點禮品之類的東西,他們恨不得讓所有適齡孩子都來冒充留守兒童。為了防止露餡,還特別強調孩子的父母和監護人都儘量不要去現場,省得到時候呼爹叫孃的丟人現眼。
雖然這些安排得都不錯,誰知一到打穀場上,所有的“留守兒童”都成了沒人管得了的野孩子,玩的時候撒起歡來就跟瘋了一樣。
此刻打穀場上大多都是十歲以下的小屁孩,由於農村重男輕女,人們用各種辦法進行性別選擇,所以男女比例失衡,男孩子特別多。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本來就最頑皮,也最不讓人省心。場上男孩子一多就更讓人頭疼,各居民組負責帶隊的人喊啞了嗓子,管住了這個卻管不住那個,誰也沒有辦法。
按照鄉上的安排,本來有一個儀式,讓縣裡領導和陽光集團董事長何飛講點什麼。但真到了現場,才發現小孩子湊到一起,便只顧玩耍,打打鬧鬧,根本不聽任何人招呼。村支書老江本是個精明人,此時也已急得滿頭大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老江對著麥克風扯開嗓門大叫,安靜!安靜!不許再鬧!不許亂跑!各組的人把你們帶來的小把戲管好!否則你們拿話跟我說!
儘管老江干吼了半天,場上仍然亂得像一鍋粥。小把戲們該玩還玩,該跑還跑,該哭還哭,該笑還笑,該鬧還鬧。
何飛坐在老江身後不遠的地方,一直在H縣上的陳副書記和王部長說話。兩位縣領導看場面一直控制不住,漸漸就有點不高興了。陳書記皺起眉頭擺臉色給鄉幹部看,鄉幹部就衝都老江使勁瞪眼,老江一急,擴音器裡粗話都罵了出來,場面卻依然毫無改觀。
何飛原本覺得孩子們吵吵鬧鬧也不是什麼大事,而且還有點好玩。但後來看縣裡鄉里幾位領導,為這事弄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想想畢竟也是為他掙面子,就有點坐不住了。
何飛起身跟兩位縣領導打了招呼,就走上前來,從老江手裡接過麥克風。他清清嗓子,用宏亮的聲音大聲地說,孩子們,孩子們,不要鬧了好不好哇?聽我說,你們如果聽話……情急之下,後面的話卻沒想好怎麼說,只好停下來現編。
何飛剛說話時,場內吵鬧聲似乎稍稍小了一點。但一停下來,亂糟糟的聲浪轟然又起,馬上就徹底淹沒了他的聲音。鄉里的孩子畢竟平時野慣了,再加上許多留守兒童長期無人監護,也沒上過學,所以腦子裡根本就沒“聽話”這個概念。
場面本來就已經非常熱鬧,偏偏這時又出了亂子。不知哪組的孩子把別組的孩子打了,先是大的叫小的哭,後來帶隊的大人也吵了起來。老江一急趕緊衝老梁使眼色,老梁便罵罵咧咧地衝過去彈壓。
何飛見這陣勢苦笑著搖搖頭,無奈地把麥克風還了老江。
高明和蘇菡就站在老江身旁,眼睜睜地看著他乾著急,卻一點也幫不上忙。蘇菡看著眼前亂糟糟的場面,眼前突然浮現出小秀和毛毛姐弟倆那欲哭不哭的模樣。腦子裡有個念頭飛快地一閃,蘇菡便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一把從老江手裡拿過麥克風來。
蘇菡的舉動立即引起身邊所有人的關注,只聽她用充滿感情的聲音對著麥克風大聲地說,孩子們!小朋友們!你們想爸爸嗎?你們想媽媽嗎?你們想爸爸媽媽嗎?你們想不想爸爸媽媽?你們說,你們想不想爸爸媽媽呀?想不想爸爸媽媽呀?
蘇菡話音未落,打穀場上刷地一下突然安靜下來,一時間竟鴉鵲無聲。就這樣靜靜地過了一瞬,突然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傳出來一個稚嫩的童音,說我想我媽媽!我想我爸爸!
緊接著,場上我想爸爸,我想媽媽的聲音此起彼伏,響成一片。場上先是八九十個真正那些留守兒童大聲哭喊爸爸媽媽,後來別的孩子也莫名其妙地跟著哭喊起來。大大小小的孩子們盡情傾述著對爸爸媽媽的思念,呼喊聲哭泣聲響成一片,一發不可收拾。
這種情景的出現,讓在場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在孩子們的悲傷的哭泣聲中,幾乎所有大人無不動容。他們都被震撼,然後傻掉,然後驚呆,最後又被深深地感動。
高明看見蘇菡流淚了,然後他自己忍不住流淚了,然後看見縣領導鄉領導村支書村主任流淚了,然後看見王蕾和林藝流淚了,最後,竟然看見何飛也流淚了……
當天所有的活動未能按程式進行。後來還是何飛猛然醒悟過來,就讓王蕾和林藝趕緊帶著人,從皮卡車上搬出禮品現場分發,之後場面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何飛看到臉上淚痕未乾的孩子們紛紛忙著擺弄禮品,相互炫耀,開心地笑著,他自己也欣慰地笑了。感動之餘,他也想起了自己充滿艱辛的童年。孩子畢竟就是孩子,他們很容易滿足。
王蕾和林藝都是城裡長大的孩子,今天的場面給她們造成的心靈震撼,或許足以伴隨她們終生。領著人分發完禮品之後,她們倆也沒閒著,一直都在場內和孩子們逗笑。臉上的淚痕和汗水,早已弄花兩位美女精緻的妝容。當她們回到何飛身邊彙報情況的時候,三人相互打量一陣,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來。
何飛笑著笑著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就斂了笑容,很嚴肅地對王蕾說回去之後,你想想辦法,再多給留守兒童捐五百萬。
何飛沒有注意到他說這話的時候,高明和蘇菡正好從他身後經過。何飛和王蕾都背對著高明,林藝雖然看見了他們,卻表情漠然視而不見,連招呼都沒有打。
高明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何飛所說這句話。何飛之前的眼淚和現在說這句話,讓高明對他的看法多少有了一點改變。
儀式最終沒能舉行,縣鄉領導也沒有講話。這一天真正的主角,是魚頭村的留守兒童和蘇菡。但誰也無法否認的是,這次關愛活動所取得的效果,卻是出人意料的圓滿。
新媒體總監向雪梅多年的記者生涯沒有白混,她的新聞敏感依然超乎常人。從進場開始,她就發現了今天的場面異乎尋常,便指揮手下攝像錄音,把這場令人意外卻又感人至深的關愛活動全程記錄了下來。這些音影素材後來經過剪輯,在陽州電視臺播出並在陽州線上釋出,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美女記者一度成為陽州線上網路熱詞,蘇菡本人因此也成了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