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愣在那裡,正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林藝卻猛然站起身來,然後抓起桌上的坤包,頭也不回沖出了房間,把高明獨自一人扔在了那裡。高明反應過來,趕緊起身追了出去,但剛到門口卻又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即使強行把林藝追回來,他又能對她說些什麼?
因為工作原因,高明經常進出陽州賓館,所以和林藝原本就認識。但後來發展到曖昧地步則純屬偶然,那是由一件意外之事引發的。
陽州賓館是國企,也是陽州最好的賓館。一些重要的涉外活動和市領導的重大活動,也經常安排在這裡。陽州日報為了工作方便,與賓館簽了協議,保證隨時都能以優惠價格順利入住。
每年市裡大人政協兩會報道,陽州日報前方報道協調中心按例都設在陽州賓館。大前年高明駐會時,遇上一件麻煩事。錢衛東一篇有關市委領導的稿子送審時沒透過,但退回來已是夜裡十二點多了。市委宣傳部要求稿子翌日必須見報,高明不幸被指定為新一屆撰稿人。他挑了一個房間把自己關起來趕稿子,並給手下人立了一條規矩,他不出來誰也不許進去。誰知這一關,就差點關出了人命。
由於連日大打疲勞戰,吃不好睡不好,加上今天白天累了一天,高明體力透支過度,凌晨兩點多的時候,稿子沒寫完,身體卻突然出現了異常。開初他只是覺得有點頭暈,以為是沒休息好的緣故,沒太在意。誰知後來情況越來越嚴重,又出現了視物模糊的症狀。高明知道要壞事,這才趕緊打電話求救。但剛把電話拿起來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林藝那天晚正好當值大夜班。要在平時,她這個級別的員工交接班以後,各處看看如果沒事就可以去值班房間休息,不用真的熬夜。但兩會期間,賓館要求員工務必盡最大努力,為領導和代表搞好服務,夜班自然也就沒那麼爽了。
林藝兩點多的時候先去了一趟總服務檯,看看沒事,然後就打算順便去兩會新聞中心,看是否有人需要餐飲住宿方面的服務。為了方便媒體採訪,新聞中心就設在一樓。陽州日報就旁邊包了幾個房間,設立了前方報道協調中心。夜深人靜,幾乎所有房間都緊閉房門,看來記者們都已安歇。但就在林藝轉身準備回值班室的時候,卻突然聽到靠走廊盡頭的128房間傳出了一聲悶響。
林藝感覺不對勁,便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房裡沒有反應,過了一會再敲,還是沒有反應。林藝猶豫半天,還是到總檯叫了人來。開啟門一看,高明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桌上電腦開著,未寫完的稿件上游標兀自還在閃爍。眾人手忙腳亂叫來駐會保健醫生,診斷確定是勞累再加低血糖昏迷以後,當即做了適當的緊急處置。
與上次在市醫院的情形一樣,高明醒來之後,也看見一張青春秀麗的臉。這臉張他認識,是賓館客房部副經理林藝。高明與林藝以前只是點頭之交,但有了這次意外,林藝就成了高明的救命恩人。兩人熟悉起來,漸漸就走得近了。高明的朋友都知道,他從不與不熟的人開玩笑。所以有人發現他每次見了林藝有說有笑的時候,便也拿這事開起了他的玩笑。但每當這時,高明都會嚴肅地加以否認。
大齡剩女林藝是一位無可爭議的美女。她並不缺少追求者,但令人尷尬的是,這些追求者都並非結婚物件,因為他們是已婚男人。
高明最初進入林藝的視野時平淡無奇,別的男人來賓館都在吃喝玩樂,而高明卻總是在工作。這使得高明與別的男人形成了強烈反差,但也恰恰是他與眾不同的特別之處。林藝記憶最深的是,高明總是獨自呆在房間裡,除了輕聲細語地打電話談工作,就是坐在桌前不停地敲擊鍵盤。
林藝說不清什麼時候開始悄悄地喜歡高明,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高明,但卻因他而打破了自己絕不與已婚男人糾纏的信條。
不久後發生的一件事,把高明和林藝的關係推入了真正的曖昧之中。那是兩會結束不久,陽州日報在陽州賓館召開表彰會,高明受到表彰,還獲得一筆獎金。表彰會之後是慶功宴,高明躲無可躲藏無可藏,被領導和手下灌得七葷八素。散場之際雖沒有倒下,卻已覺得頭重腳輕。記者部幾個人圍在身邊,問要不要送他回家?高明嘴裡逞強,說我沒事我沒事,但站起身來走了幾步,腳一軟便又坐回沙發上去了。
高明知道自己不能開車了,便四下張望要找任劍。馬宇生問高明,領導你要幹嗎?高明說我找任劍讓他送我回家了。馬宇生說別找了,飯沒吃一半,任劍就被老婆叫走,聽說好像孩子發燒了。然後馬宇生就自告奮勇要開車送高明回家,高明本想打車,但猶豫一下還是領了馬宇生的情。
或許那天也是該當要出事,如果任劍送他,一定會送高明上樓,那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但馬宇生和高明關係沒到那那個程度,送到小區門口,高明就下車讓他掉頭走了。高明雖然沒到酒醉的程度,但走路腳底下還是有點輕飄飄地發虛,晃晃悠悠進了小區,小風一吹覺得很舒服。眼看到了自家樓門口,突然想要歇歇,便在花臺後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坐下剛剛喘了口氣,就看見一輛奧迪開了過來,高明透過玫瑰花叢望過去,卻見車門一開,下來的竟是朱建國,緊接著陳小薇也從另一邊下了車。陳小薇下車時腳下一滑差點摔倒,朱院長還趕緊伸手扶了她一把。高明大吃一驚,還沒回過神來,又聽到一段令人很不愉快的對話。朱院長說小薇,這次真的太謝謝你了。
陳小薇說領導太客氣了,平時你不也挺關照我嗎?
朱院長說那是應該的,應該的。
陳小薇臨走,又問朱院長要不要去家裡坐坐,朱院長說算了吧,時間不早了,這麼晚送你回家,你老公知道還不知怎麼想呢!
陳小薇聽了這話便拍了朱院長一下,那動作在高明看來,竟有幾分撤嬌的意味。
陳小薇說切,朱院長看你說的,我們家高明沒那麼小氣!
朱院長說小薇呀,如果高大記者問起,你還是好好給人家解釋一下。
陳小薇說領導你放心吧,這事其實說不說都沒啥關係。不是應酬一下嗎?
朱院長開車走了,陳小薇轉身上了樓,但高明卻傻傻地愣在了那裡。陳小薇那些話讓他很不舒服,什麼叫只是應酬一下?跟誰應酬?應酬什麼?什麼叫說不說都沒關係?高明覺得自已雖然並不小氣,但也沒大方到對這種事不聞不問的程度。
高明突然想起去年給喬喬聯絡學校那次的事情。當時從學校出來之後,有些事要立即交代給陳小薇去辦。忙亂中卻突然發現手機沒電了,趕緊拿出備用電池換上。但悲劇的是,備用電池不知哪天用過了竟忘了充電,只好直接去醫院找陳小薇。
剛進醫院大門,就看見一群醫生護士正圍在佈告欄前。佈告欄張貼的是院一級優秀醫務工作者評選結果,陳小薇赫然排在第三名。一群人正議論紛紛,說今年院級優秀特實惠,獎金比前年翻了一番。
一箇中年女護士說,反正那都是院領導給小蜜發紅包,實惠不實惠都沒咱們的事。旁邊有人就問,你說誰呢?那中年女護士說還能有誰呢?便用手指頭戳了戳陳小薇。旁邊反應不一,有人質疑有人贊同。
高明當時正好經過,這些話一字不拉全都聽進了耳朵裡,心裡頓時就翻騰起來。他並非不信任陳小薇,但心裡不知為何卻又總是有點不太自信的感覺,所以也就不那麼踏實。高明心裡很不痛快,再沒心情去找陳小薇,扭頭就回家了。
高明和陳小薇夫妻之間並不是沒有交流和勾通,但陳小薇從來也沒主動向高明提起過朱院長送她回家那件事,高明也始終沒問過陳小薇評選優秀的事。
高明當晚沒有回家,卻打車回了陽州賓館。林藝當晚正好也在值班,高明找她要了房間,又跟她要酒。林藝覺得奇怪,說宴會不是剛喝過嗎,還要什麼酒?不許喝!高明便跟她耍賴,最後林藝被纏得沒辦法,只好給他拿了些啤酒。
高明關著房門一直悶頭喝酒,林藝不放心,最後也索性乾脆過來陪著他喝。中途陳小薇來過兩個電話,高明先是不接,最後接了也只是說他在忙工作,晚上不能回家。
高明本來酒量就不大,宴會上喝了白的黃的,現在又是啤的,亂七八糟這麼一來就過了頭。喝過頭第一件就是管不住嘴巴,高明先和林藝說起了女神的傷心事,又抱怨陳小薇也有事瞞著他。林藝既然對高明早已芳心暗許,有這麼個親近的機會,自然也不肯放過。孤男寡女你情我願,漸漸就糾纏在一起。
然而就在兩人袒裎相對之際,高明卻突然清醒過來。他望著不著寸縷的林藝目瞪口呆,驚嚇得說不出話來。愣了一瞬,趕緊扯過被子蓋住林藝美麗的身體,卻沒注意自己也光著屁股。
林藝開始只顧吃吃地笑,高明卻面紅耳赤到尋處找蔽體之物。當高明匆匆套上內褲內衣又忙著穿外衣之際,林藝臉上漸露不解之色。高明手忙腳亂,一邊穿衣服,一邊跟林藝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林藝臉色突然就變得很難看,她猛地掀開被子一躍而起,指著高明鼻子,說高明你什麼意思?你還是男人嗎?
高明逃避著她的目光,仍然只是忙著穿衣服,道歉。
林藝用幽怨的目光瞪了高明好一陣,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她穿好衣服走到高明面前,朝他優雅地笑了笑,說高明,我真沒看出來,原來你還是柳下惠耶!但我告訴你,我還就真不信你那邪!你給我等著,我就不信我搞不定你!林藝說罷,開啟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藝和高明這場馬拉松,一跑就跑了兩年多,但最終也沒能如願。除了兩人偶爾一起吃吃飯喝喝咖啡,再也沒有別的進展。
當林藝第二次把高明獨自扔在房間裡的時候,高明也意識到他和林藝已經走到了盡頭。但沒有想到的是,以後他們交集更多,關係也將變得遠比現在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