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半個時辰,審食其急匆匆的趕到長信宮,殿內所有侍者已被呂后揮退,審食其見此,心下疑惑,急問呂后何事而召。
“皇帝駕崩了。”呂后道。
審食其大驚,險些跌地,審食其緩不過來勁兒,怔在原處。
呂后叫他到席間坐下,小聲與他說道,“你是我心腹,希望今日之事勿傳他人之耳。”
審食其不知呂后要說什麼,似是而非的點了點頭。
“其他人尚未知曉皇帝已經宮車晏駕,我急召你來,是想與你商議大事。”呂后謹慎說道,“朝中諸臣曾和陛下皆為編戶之民。他們北面稱臣而心常鞅鞅,臧荼、韓王信、陳豨、淮陰侯、彭越、黥布等人便是事實,他們對陛下尚未臣服,尚懷二心。今事少主劉盈,朝中大臣必定有人不將其放在眼中,趁陛下大行而欲趁勢而起,天下覆轍戰火之實,此非我願見到。”
“娘娘想如何做?”
“非誅盡其族,天下不安。”呂后胸有成竹的說,“我可遣使者詔令陳平與灌嬰守滎陽,防止關東兵變;詔令郭蒙、陳濞等人守北地、上郡,防止胡人南下。必須盡殺長安城內諸將,封鎖訊息後,再殺陳平、郭蒙等人。”
審食其百般覺得不妥,對呂后的話不敢答應,又不敢不答應,躊躇良久,見呂后對他彷彿也起了殺心似的直直的盯著他,審食其害怕自己知道秘密而不幫助呂后,因怕也被殺害,便痛快答應了。呂后因此不為劉邦發喪,欲以劉邦的餘威震懾天下。
審食其因此鬱悶不已,天天在家飲酒,深知呂后此策錯的離譜,又不知如何勸她。夜裡,審食其喝得大醉,家僕扶他上榻歇息,審食其因壓力過重而醉後亂言,致使家僕將呂后欲誅長安諸將之事聽得清楚明白。此家僕平日裡便被審食其呼來喚去,很不尊重他,甚至常常辱罵他,家僕懷恨在心,又關聯呂后,家僕正無處告發,忽然腦中一閃,計上心來。家僕出門便直奔酈商府邸。家僕說審食其有要事請酈侯過去說事,酈商府邸的家僕皆知審食其深得呂后信任,便也不敢怠慢審食其府邸的下人,立刻放他進入酈商府邸。下人立刻帶他去見酈商。酈商方欲解衣入睡,忽聽審食其來請,趕緊穿好衣服出來接見。家僕在酈商耳畔悄聲說了些東西,卻見酈商驚得瞪起了大眼,酈商命下人給家僕拿一百金,叫他先回去。酈商徹夜未眠,輾轉反側。
翌日,酈商提著一壺酒直入審食其府邸,正見審食其喝著悶酒,酈商笑呵呵的提酒坐於審食其對面。審食其稍有些喝酒,見對面無辜多了一人,定睛一看卻是酈商,審食其醉意的笑了笑,卻又立即搖頭大嘆,舉酒便喝。
“侯爺何事心煩醉酒?”酈商問。
“不能與你說。”審食其醉意朦朧,搖頭不說。
“可是呂后誅殺諸將麼?”酈商開門見山,直言不諱道,“侯爺是否為此心煩愁悶?”
審食其聞此話,大驚而視酈商,自知自己從未向他提起此事,他如何曉得。遂酒醒大半,叫酈商往下說。
“若用此策,則漢室危矣。”酈商急切說道,“我聽說陛下已經駕崩四日而不發喪,呂后欲用陛下餘威而誅殺諸將,如果真用此策,天下危矣。不讓陳平、灌嬰回京,而讓其等屯兵十萬守滎陽,樊噲、周勃將二十萬定燕代,如果她們聽說皇帝駕崩,朝中諸將皆被誅殺,他們必與士卒一起打回關中。大臣內畔,諸將外反,真若此,漢室社稷真要翹首以待了呀侯爺。”
審食其背後嚇出一身冷汗,口乾舌燥,聽得酈商字字有理,如若醍醐灌頂一般,撂了酒爵便對酈商深深一拱手,真切說道,“若非侯爺之語,審食其幾害漢家社稷。審某此刻便進宮,侯爺先回。”
“漢室有君家,幸甚。”酈商向審食其告辭回府。審食其則不敢停留一刻,即刻入宮見呂后,將酈商對他說話轉為自己的話說給呂后,呂后聽罷,吃了一驚,想想當初自己的計策,至此感到後怕。呂后露出些許鎮定的笑容,對審食其道,“微君,漢家社稷幾被我毀去。”審食其僵硬的笑笑,至此腿還打顫。
下午,呂后便為劉邦發喪,宣告天下:皇帝駕崩。朝野上下無不震驚,無不為其哀悼。諸姬、諸皇子無不哭聲震天。長安百姓無一不是身穿素服,哭拜於地。太子因未見父親最後一面,深深自責自己的不孝,哭得最是傷心,哭昏在地,呂后命人扶回太子殿。靈前獨不見戚夫人,諸姬見此也不敢向呂后詢問,只卯足了勁兒大哭起來。宮中哭聲震天,戚夫人於魚藻宮聽聞皇帝駕崩,一下子昏厥於地。這一天,眾人皆忙、痛、累,至亥正便陸續回去。劉邦的靈前只有呂后一個人守著,呂后一言不發,不哭不鬧,面龐冷清,安安靜靜的在劉邦的靈前守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