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高興的將樊噲的戰報告訴張良,張良連連恭賀。劉邦忽然一臉神秘而鄭重的拉張良坐在席間,且親自給張良倒了碗溫酒,說道,“子房呵,如今常山北部叛賊不成氣候,原代王現已徙為趙王,朕有意另封他人為代王,子房說該敕封何人最好?”
張良吃酒未罷,忽而眼睛一亮看著劉邦,見劉邦是一副溫和的面容,張良壯著膽子微笑道,“皇上多天所慮之事定也在此,對不?”劉邦一愣卻又笑了,吃酒且道,“又被你看出來了,且說了,何人堪當代王之選。”“天下人知道代王人選,皇上只需發一通詔文便了。”張良彷彿未在心內思忖便脫口而出,話罷竟悠然的吃起酒來。劉邦撓著鼻尖兒思而不語,只盯著張良那副悠然吃酒之樣半晌,忽而卻哈哈大笑起來,拍著張良右肩與其相視而笑了。
翌日,劉邦便釋出天下詔文:代地居常山之北,與夷狄邊,趙乃從山南有之,遠,數有胡寇,難以為國。頗取山南太原之地益屬代,代之雲中以西為雲中郡,則代受邊寇益少矣。王、相國、通候、吏二千石擇可立為代王者。
詔書下達不過三兩日,關中丞相蕭何、燕王綰、梁王彭越、楚王劉交、齊王劉肥、御史大夫周昌等三十三人先後上書劉邦道,“皇子恆賢知溫良,請立為代王,都晉陽。”劉邦合起諸侯奏章,於殿內轉悠起來,這才曉得日前張良說的話是這個意思,劉邦不由得笑了笑,他的臣子果然明白他的心思,都曉得皇帝不會再封異性人為王,除卻齊王、太子、趙王之外,也只有皇四子劉恆堪任代王。劉邦笑著踱步細思他的皇四子劉恆,打劉恆出生,劉邦並未常去看過他,但從呂后的口中常聽到劉恆賢而溫良,友愛兄弟孝順父母,劉邦自己也去了金華宮數次,每次劉恆都對自己行父子大禮,十分乖順,想來劉恆作為代王應是第一選擇。劉邦當即下詔,昭告天下劉恆繼任代王,且大赦天下。
翌日,劉邦吩咐謁者回關中,告訴丞相和呂后敕封劉恆為代王,以及自己還需在洛陽巡視安撫數月等諸事。
長安長信宮。
呂后叫來薄姬和劉恆,將皇帝敕封劉恆的詔書給了薄姬看,薄姬看罷之後卻雙目圓睜而口不能言的怔在席間,彷彿受寵若驚而又半信半疑的看著呂后。呂后喝著溫茶對薄姬笑道,“莫驚,此事為真,天下皆知。高興麼?”薄姬壓著心中的興奮,疙疙瘩瘩結結巴巴道,“高、高興。”話未罷,薄姬一把拽來劉恆,二人跪在呂后面前,薄姬對劉恆道,“劉恆,如今你已為王,嫡母甚有功於你,快些拜謝嫡母了。”劉恆二話不說便給呂后磕三個響頭,稚嫩道,“兒臣劉恆拜謝嫡母。”戴青將她母子二人雙雙扶起。
呂后招呼劉恆坐在自己身邊,摟著他的肩笑問,“劉恆呵,母后對你好不?”
“好。”
“太子哥對你好不?”
“好。”
“戚夫人、石美人她們對你好不?”
“她們不來金華宮,如意哥常欺負我。”劉恆嘟噥著嘴巴,不開心的說道,忽而劉恆挽著呂后的胳膊對其說,“只有嫡母對我和母親好。”
呂后笑了,撫著劉恆的小腦袋,親暱的說,“只要恆兒乖乖聽話,母后保你不受欺辱。”“那母后能保我母親不受欺辱麼?”呂后未啟口時,劉恆立即搖著呂后胳膊央求道,“母后不曉得,我母親常常夜裡哭泣,兒子知道母親想念父皇,母后能否讓父皇來看我母親?”
劉恆一席話令呂后與薄姬皆為尷尬,呂后不冷不淡目視薄姬,薄姬囧著雙眉不敢看呂后而低下頭去一言不發。呂后笑了笑,雖然對著劉恆說,話裡話外卻皆是有意給薄姬聽的,“你父皇到關東去了,回來後便讓他去看你們,好不?”
“好呀好呀。”劉恆高興的拍手起身至薄姬身邊,搖著薄姬胳膊道,“母親母親,日後我們就能見到父皇嘞。”薄姬尷尬的僵著笑容目視呂后,不知該說什麼。呂后有話欲對薄姬說,便叫戴青暫先帶著劉恆到後殿去玩。
“來,近我坐著。”呂后招手薄姬坐近自己。薄姬怯懦著身體往前移,謙恭的坐在呂后右手邊。呂后打量薄姬許久,附手薄姬手上真切問道,“你說真話,是否對皇帝還有期望。”薄姬雙目大睜看著呂后,滿臉複雜之色,嘴角微動卻久而不語。
“太上皇被下毒一事,我已查清,那個女人死的不冤。只是皇帝返回關內必會追究那女人如何死的,到時你曉得怎麼做不?”呂后緊握薄姬手腕,湊近薄姬身側,直直盯著薄姬道,“我會叫他去看你們母子的。”“臣妾明白。”薄姬忽然曉得呂后的用意,立即離席跪在呂后跟前乾脆利索而又態度鮮明的說道,“臣妾唯娘娘馬首是瞻。”呂后欣然而笑,親自扶起薄姬。
翌日,呂后接到從匈奴傳來的訊息:匈奴公主欒鞮莎鈴兒薨。呂后大驚而起,詳問謁者莎鈴兒薨世之事。謁者便將九原郡使者叫進來,呂后阻止使者行大禮,忙叫使者將莎鈴兒薨世前後說個明白。原來……
自漢九年借九原郡繁衍草原文化後,到漢十年已是整一年。劉邦因平定代地的陳豨之亂而疏忽了九原郡一事,莎鈴兒卻按誓約非叫匈奴大單于冒頓將草原人民北遷故地而歸還九原郡給漢朝,莎鈴兒此為當即被冒頓單于駁斥一通,新閼氏劉麓憑著自身有著漢朝的支撐也來勸說冒頓將九原郡按誓約歸還漢朝,反被髮怒的冒頓單于‘啪啪’兩巴掌甩到在地,且目眥盡裂對劉麓道,“真把自己當閼氏?要立要廢皆由我,漢朝算甚?不也被我圍困平城白登山?”劉麓再也不曾開口過,日日皆在王庭內帳,從未出去。莎鈴兒來內帳找過劉麓數次,皆被劉麓的侍女給擋在外頭。
那日,莎鈴兒又去找冒頓單于,勸說他將九原郡按誓約期限歸還。冒頓一股怒火撲上來,抓著莎鈴兒胳膊怒道,“莎鈴兒,你是匈奴的女兒麼?你不曉得我們要靠水草而居麼?那九原水草豐美,氣候適宜,正是理想之地。我們有著精銳的騎兵軍團,漢朝是不敢向我要回九原郡的,你懂麼?”
“征服天下在大德,而非干戈;立國之本在誠信,而非欺詐。”莎鈴兒暴跳如雷給冒頓講起了道理,“漢人或許怕我們,但從未服我們,因為匈奴人從未有過誠信。別人的東西再好也不是我們的,我們即使成功擄掠過來也是失敗的,因為我們喪失了道德與人格。漢家信任我才給我九原,若我不按時歸還,漢家必罵我無信,從此漢匈戰事不斷會是我的過錯。”莎鈴兒搖著冒頓的手臂苦苦央求,“哥哥放心,我從未有過與你爭權的想法。只是懇求哥哥誠信一次,將那九原還給漢朝。”
冒頓怒氣不減未理會莎鈴兒的話,揮手士卒將莎鈴兒轟出牙帳,呼延鈕祜兒卻緊跟著進來,至冒頓身前撫其背安撫一通,說道,“單于,你這個妹妹未必太胡鬧,我們好不容易得來的九原郡怎能輕易歸還?任她說甚,單于定不可心軟信她。”冒頓粗氣一句,“不用你說!”呼延鈕祜兒眼放怨光看著冒頓半晌便出去了。
鈕祜兒徑直來到莎鈴兒的牙帳,見莎鈴兒倒在被子裡嚶嚶啜泣,鈕祜兒走上前去掀開被子拍拍她的背,“公主莫哭。”莎鈴兒忽然起身擁著鈕祜兒大聲哭道,“鈕祜兒,王兄他不聽我的,我怎向漢家人交代?”鈕祜兒撫其背安撫半晌,見莎鈴兒情緒好轉,鈕祜兒卻耷拉著臉,良久才道,“方才路過單于牙帳,聽到……”說到此處,鈕祜兒卻不說了。莎鈴兒紅著眼沙啞著嗓子問,“聽到什麼,快些說了。”鈕祜兒故作猶豫半晌,才拉著莎鈴兒雙手擲地有聲道,“左賢王說公主一向是單于最大的心患,單于得位不正,匈奴部落之人多有私下追隨公主的。如今公主想將九原還給漢朝,匈奴中不少人擁護公主的說法,左賢王認為擁護公主的都是反對單于晉王位的那些人,左賢王對單于說要儘快剪除匈奴內部追隨公主的人,以免形成公主勢力的燎原。”
莎鈴兒聽罷,愣怔榻上,半晌才失神問道,“單于說了什麼?”
鈕祜兒見莎鈴兒上當了,心下大喜,臉上卻無比謹慎道,“單于當時未做表態,單于雖喜愛公主,但是公主要小心,畢竟單于得國不正,您確實是他的心患。”
莎鈴兒久而不語,揮退了鈕祜兒,她獨自在牙帳內思索半日,冒頓單于確實是殺了他們共同的父親頭曼單于才登上單于之位的,國內勢力一下子分成兩派,一派是私下擁護公主的,一派便是擁護兇猛的冒頓。冒頓與左賢王常私下商議剪除公主的追隨者,卻對公主本人很好,莎鈴兒是知道的,但更知道權力可以使親人互相仇恨,甚至廝殺。
莎鈴兒默默的將一件淡粉色的草原戎裝穿在身上,獨坐妝鏡臺前,重新梳好最喜愛的髮飾,帶上最美麗的耳環,畫好最漂亮的眉黛,染好最鮮紅的唇妝,將一封信件壓在梳子下,接著便躺在了自己的榻上靜靜的睡去。
當晚,忽有人報告冒頓說莎鈴兒公主早上回來後便再也未出來過,冒頓當即感覺大事不好,忙跑去莎鈴兒的牙帳,卻見妹妹直挺挺的躺在榻上,臉色一片慘白。冒頓猛撲過去抓著莎鈴兒冰涼的左手,吼了一聲,“莎鈴兒——”。莎鈴兒永遠的睡去,再未醒過來。冒頓抓著莎鈴兒的左手嚎哭時,卻見其右手始終緊緊抓著一樣東西似的不肯鬆開,冒頓使勁掰開卻是一個翠綠色的玉佩,玉佩上隱約有四個漢字:長相勿忘。冒頓不曉得妹妹抓著這個玉佩何意,便又重新放回莎鈴兒手中。侍僕將梳子下的信件拿來給冒頓,冒頓看罷大驚大慚,那信上赫然寫著:我死,公主勢力不再燎原,阿兄永無後患,望阿兄遵約歸還漢地九原。冒頓既喜愛莎鈴兒,又懼怕莎鈴兒的勢力,如今她突然死了卻叫冒頓有些手足無措,冒頓抱著莎鈴兒大哭不止。葬了莎鈴兒之後,冒頓為紀念欒鞮莎鈴兒公主便不得不按誓約叫其部落北遷故地,歸還九原郡給漢朝。
使者將此事細說給呂后,又說匈奴此時幾乎全部撤出了九原,九原郡的官吏正接接收土地的迴歸。呂后連聲說‘好好好’,卻也對莎鈴兒的人格格外敬重起來。方說著話,太子急忙跑進來,拉著呂后的手急切問道,“欒鞮公主薨世,真的麼?”呂后沉重的點點頭,撫太子背安撫道,“莎鈴兒公主心地善良,母后也未曾想到會如此。”太子激動的紅了眼對呂后道,“我知道莎鈴兒是好樣的,她是女中英傑。”呂后點點頭。
呂后當即將九原郡被歸還一事寫成奏報交給謁者奔赴關東洛陽交給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