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寒冷的正月天兒,趙王敖和貫高的事已經塵埃落定,雖是過程催人淚下,不過張敖好歹保全了性命,好歹撈得個宣平侯爵位,奉高皇帝劉邦旨意不準再回趙國,就在京師長安腳下居住著。長安城內的趙王官邸被封存,以給下一個趙王居住。不過趙王全了自身,貫高死了,趙姬死了。回到宣平縣的張敖整日悶悶不樂的喝酒,張嫣張偃他是全然不管,用酒精麻醉自身心內的悲愴。貫高是父親時候的遺老大臣,助理父親打理趙國,父親過世後,貫高輔佐自己,從未越權或者懈怠什麼。貫高如父一般教誨自己,從來都是對貫高恭敬如事父親,貫高的死去,張敖彷彿丟失一條臂膀疼痛難受。趙姬原本是自己愛妾,為了不讓岳父對自己辱罵,違心的將趙姬送給岳父伺候他,一年之後的今天,趙姬不堪忍受曾經臨幸過她的皇帝對自己的出言辱罵和皇后的不理睬,於是憤而離世。
宣平侯府雖小卻溫暖,曾經在趙國的所有家眷皆隨從趙王定居宣平。自打張敖回府邸之後,魯元忙著帶領女艾等人收拾家中,將小家的溫暖呈獻給張敖,希望他不必理會這次的事件,人生不過是家人親情最重要,有她們在身邊才是最好的補償。張敖無心看魯元忙這些,日日站在自家一處石渠邊瞧瞧已經結冰的流水,看看遠處白茫茫的山巒發發呆讀讀書,一整天便過去了。自打魯元搬出皇宮回到宣平三日間,日日有宮中的人一車一車的拉來瓷器陶器綢緞什麼的,說是奉皇后之命送給宣平侯和魯元公主的。每每接收時,張敖都強撐笑臉說了一些感激呂后的話,還叫宮中的這些人捎話回去大謝皇后。張敖總是在人前盡著孝道,不管怎樣難過都不會讓岳母岳父察覺出來,就是要給他們好印象。待曲終人散時才是他惆悵獨自埋怨的時間,即使埋怨也只是侷限自身而已,絕不會牽扯旁人。魯元太瞭解他,每次看到他這樣,自己也說不出什麼可以讓他振奮的話,附手其背拍了拍便對他已是最好的安慰。
這日,天氣清爽,遠離了連日來一直下雪的陰霾,人們顯得心情愉悅起來。身為宣平侯的張敖整日無所適從,魯元天天給他鼓勵安慰,他也逐漸的從貫高和趙姬之死的陰霾中走出來,也漸漸地和自己的兩個小孩玩耍起來,和他們堆雪人、捉迷藏、滑雪。魯元和女艾看到張敖又恢復原先的狀態,心裡倍感安慰,二人遠遠的看著張敖和孩子們玩鬧的頑皮樣子,魯元與女艾欣慰的握手而笑。
正當他們玩鬧的時候,家僕來報說皇后身邊來人了,張敖立即收起玩笑面容起身準備迎接,出到門外便看見一個尖嘴猴腮模樣的人小心謹慎的往四周檢視一番,小趨著跟著家僕往自己身邊過來。
張敖將他請進敞亮的客廳,魯元也進來了。張敖還未請他坐下,他倒是尖著嗓音附耳在張敖耳邊說了一句,“揭發您和貫相國行刺皇帝之事的那個人昨日已被建成候秘密·處死。”原來,張敖一事已然查明,劉邦便將那個告密者賞賜了一百金打發他回去了,不料還未走出長安便遭到刺殺,身上數十刀傷,且頭顱分身。
雖是小聲,魯元倒也湊近他們聽了個一清二楚的,聽後便是稍微的解氣了,比起貫高的忠誠,那個該死之人就算處以醢刑都不過分。魯元臉上露出一絲快慰的笑。
張敖卻先是一愣,接著便是蹙著眉梢點點頭,沒有笑意也再沒有多餘的話。隨後張敖吩咐家僕送來人出去,且小心看看街道兩旁是否有可疑之人探看,出去的時候萬分小心。
魯元過來附手張敖手上,輕喚了一句,“侯爺——”。
張敖長長的撥出一口氣,嘴角有些動容便將魯元環進懷中,臉上無有半分喜悅。
長信宮。
自劉邦將趙姬的孩子交付給呂后託養之後,呂后倒也十分歡喜這個嬌小可愛的男娃兒。魯元還未搬離皇宮之前和呂后說過他是皇帝和趙姬的孩子,為何母后像是對待親生孩子一樣好。呂后莞爾輕笑一番,稱說畢竟趙姬已死,畢竟他還只是個無辜的孩子,縱使父母有錯,但是孩子是最純真無辜的,即使他活著,對太子也無威脅。若是趙姬還活著,自己豈能收養他到現在?雖恨姬妾,但是孩子還是很可愛的,孩子的母親才是最重要的對手,若其母無有興風作浪之心,自己必不會容她不下。
張敖的事已經過去,劉邦連日來也無甚大事務,除了去櫟陽宮看了太上皇的病情之外便興致匆匆的來看幼子,每每看著幼子劉長,劉邦眉開眼笑極了,常有將劉長抱在懷中高興的觀看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惹得劉邦哈哈大笑。長信宮也就因為有了劉長,劉邦這幾日才肯常常過來,且留的時間還很長,若是快午膳晚膳時分,必是要留下來吃了飯再看一會兒劉長才肯回魚藻宮去。呂后便也覺得這是劉長幫了自己,否則長信宮必定冷清的很,他的到來倒是使得呂后日日愉悅起來。太子除了騰出兩個時辰來學習之外,便也有和呂后說要去宣平侯府看看阿姐和姐夫現在過得如何,他們離開皇宮之後自己還沒有去過他們的府上。呂后說是馬上就要過上元節了,長安會有很好看的燈花街景,那個時候魯元和張敖會帶著孩子們一同進宮和父皇母后聚膳,那時候就能見到他們了,若是想要出宮看燈景也是可以的,那個時候再去阿姐家或是住上三兩日也不是什麼問題。太子笑著點點頭接受母親的意思和說法,卻也日日盼著上元節的到來。對於母后撫養的這個所謂小弟弟,太子心中原先十分憤怒父親對姐夫和趙姬做的事,但是母親都不埋怨父親,自己一個人埋怨也無甚意思,且就是埋怨,父親除了更加冷落自己沒有別的好處,於是扭著心接受了弟弟的存在,倒也有閒暇時候便來瞧瞧小自己十幾歲的劉長弟弟,看的多了也就覺得甚是可愛的很,原來嬰孩最是可愛純真,那乾淨稚嫩的臉龐,那天真無邪明月般的黑眸子令劉盈無法拒絕弟弟的無邪可愛。劉長的到來小有打破後宮的表面上的寧靜,姬妾們聽得皇帝在外和趙國的女子生有一子,除了極度生氣之外也無其他。聽聞趙姬已死便覺得心下歡快,母親已死,孩子就無所謂了,又恢復表面上的祥和大度寬惠。
一眾姬妾在劉長抱養在長信宮的前幾日的時候,日日聚在長信宮和皇后做所謂的聊天,時而逗著劉長玩耍。諸姬見呂后喜歡這個孩子便也開始溜鬚拍馬的說劉長長的如何好看,且說長的越來越像呂后了,呂后心知是溜鬚拍馬,趙姬的孩子如何長的能像呂后自己?聽到這話,呂后往往便是冷眼笑了,不在乎此類說法。
戚夫人家的劉如意跟著母親前來長信宮,看著皇后腿上抱著一個小弟弟,不管戚夫人如何阻攔,他硬是跑到呂后跟前兒,小手拖著呂后的肩膀,睜著圓溜溜的小眼睛看著呂后懷中襁褓裡的小弟弟。如意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像是發現稀奇事物一樣。呂后笑了笑,輕搖著懷中的劉長,親暱道,“劉長,瞧你如意哥哥來看你了。”
如意俯身近距離看著弟弟,弟弟無意識的笑了,如意指著他高興的跳起來,“嫡母嫡母,你看弟弟笑嘞,對我笑嘞。”
呂后對如意敷衍的笑了笑,一手輕拍著劉長。戚夫人趕忙過來拉住如意,如意撅著嘴巴不滿的看了看母親,硬是要掙脫戚夫人的手,戚夫人趕緊使勁拉住他向呂后道歉,“如意不懂事,請皇后娘娘原諒他的莽撞和無知。”
呂后抬眼不減敵意的看了看戚夫人,又對如意笑了笑,對戚姬不做理睬便又搖著劉長說笑了。戚夫人每每受呂后如此冷落慣了,當著呂后也不敢表現出任何慍色,便領著如意回到原位恭敬的坐著。管夫人看著劉長的受歡迎,心裡很是嫉妒,看不慣別人一直圍著劉長轉悠,便一瞥抱著劉長的呂后,口出一句怨言低低的說道,“陛下和別的女子生的娃娃兒,你也能當成親生的,真是的……”
鄰座的幾個姬妾聽見管夫人的牢騷,便看看呂后又看看管夫人,都端起茶來躲這個尷尬。呂后見管夫人在一旁嘀咕自己,知道她的能耐便懶得和她說叨,三分嚴厲的白了她一眼,管夫人嚇得低頭喝茶,再也不語。
呂后看見薄姬家的劉恆一直安靜的坐在薄姬身邊,薄姬叫他如何做他就如何做,薄姬叫他如何稱呼其他人,他便禮貌的起身拱手作揖以見長輩禮拜過各位姬妾,之後便是一直安靜在那裡。呂后甚是喜歡劉恆,一手抱著劉長一手招呼劉恆過來,劉恆抬頭看了看母親的意思,薄姬點點頭叫他過去。劉恆起身蹣跚著五歲的步伐來到呂后身前兒又是作揖又是禮貌答話,呂后笑著摸摸劉恆的腦袋,抓起几案上的一把乾果給劉恆吃,對著諸姬稱讚劉恆,“劉恆最是安靜知禮數的,長大後定是治理一方的賢王能才。”又對薄姬說,“好好照看劉恆。”薄姬躬身低頭答曰,“喏。”
眾人對呂后稱讚劉恆即使心中萬分不平,表面上依然順著呂后說劉恆的好話。其實大家都是知道的,不過是逢場開話而已,誰家孩子在誰家眼中都是最好的,沒人比得上。管夫人依舊錶面不平衡,呂后知她如何想,便笑了笑對她溫和道,“最近如何了?萬萬保重身子,待產下皇子,你的孩子可比劉長得到皇上的愛要多得多。畢竟親孃在。”最後一句卻說得話外有音。管夫人誠惶誠恐低頭恭敬起來,答曰,“太醫說胎位正,母體安健。妾的皇兒自不能和太子相比。”
呂后又是不屑的將視線收回來繼續和懷中的劉長玩著,雖然繼續眼浮笑意,但心中無比惱恨管夫人的話,明知太子不得父親所愛,她還這麼放肆的加以諷刺,但是呂后知道並不能當著眾人之面斥責,否則不僅是妒性大發且丟掉母儀天下該有的大度,只能在心中怒而自咐一句:真是一個不知如何說話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