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敘約有小半時辰,呂后先吩咐宮人帶公主下去吃點東西壓壓驚,公主哪裡吃得下去,趙王被父親下令押入廷尉府,如今不知道情況如何,原以為到了長安會是父親親自對趙王敖審理,不料父親這次氣得連趙王一面都不想見,直接將他扔入廷尉府受理此案。魯元公主不肯進食,然而更加坐臥不安,臉上一直掛著惶遽表情焦灼著,問母親該如何救下趙王敖。呂后此時心內也無主,又怕魯元瞎想便故作鎮定的撫其背稍作安撫道,“你父親不會處死趙王,皇上當年與敖兒父親張耳友善,你又是趙王正妃,放心好了,敖兒不會有事的。”
公主不信,她沒有那麼樂觀,一下子從席子上坐起來,緊緊拉著呂后的雙手,眼裡萬分焦急,“母后,如今已非當年,趙相貫高曾欲行刺父皇,你我深知父皇的秉性,他必處死敢於謀逆之人,貫高乃趙王相國,二人密不能分,趙王怎麼可能會逃得過去這個坎兒呢?可事實趙王並沒參與過行刺之事,他必被貫高連累不能脫身。母后,我們去找父皇求情,父皇必有舔犢之心,也許可以保住趙王命。”
呂后將魯元摟進懷中輕拍其背安慰,“趙王沒有派人行刺你父親,他就一定會查清事實。阿元,你太累了也太焦急了,這事母后會處理好的。”
公主方欲開口,闢陽侯便接了話道,“公主長途而來,心內且憂,定然疲乏無比,還是先吃點東西為好,皇后娘娘必然處理好此事。”公主從呂后懷中而出,雖有擔憂卻也無言了。隨之,呂后便讓戴青帶著公主去內殿歇息,先吃點東西緩一緩這事兒。
呂后獨自安坐席子上捏著鬢角思忖此事,呂后閉目良久,臉上無有其他表情,其實呂后心中並無把握。皇帝歷來不會輕易放過謀逆的人,原燕王臧荼、韓王信之類叛亂,皇帝都要親自率兵討伐,如今貫高當年行刺的事情被告發,還是他女婿趙王的相國派人行刺的,此事說什麼也和趙王有關係,皇帝會饒恕他麼?皇帝親近的人參與謀逆,怎麼也會給皇帝一個迎頭痛擊,一個驚雷一般的打擊。如此想來,呂后便坐臥不安,遂而起身咬著牙關在內殿裡踱來踱去思考救趙王的法子,幾次三番踱步之後便無奈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駐足殿內遠望著殿外的飛雪,眼神裡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疲勞和擔憂。一旁靜立的審食基不插一言默默看著呂后,見她也有難色便知道此事難辦許多,審食基欲附手呂后肩上以示安慰卻又不敢真的如此做出來,害怕又像上次一樣被太子或者其他人撞個正著,便只是中規中矩的立在原地安慰呂后,“你不必著急,臣觀趙王相不是短命之人,貫高素有忠義剛正之稱,必不會連累趙王。”呂后心知審食基心意,回頭看了看審食基,轉身又放眼殿外的遠處難為的苦笑了笑。
此時,殿外一個宦官進來稟報說是建成候和呂產求見。呂后抬頭一愣,叫人快傳,之後便微整妝容面東站於中庭。俄頃,建成候呂釋之和其侄呂產倆人岔開半步腳的距離相跟著趨步進來,二人二話不說便先對著呂后深深一躬而不敢抬頭挺身。呂后陰著臉不悅瞧見其等,自他二人進門,呂后一直面東而視而不願看他二人半眼,一直弓著身子的建成候和呂產二人相互對視一眼皆面露歉疚的將頭埋得更低而不敢出一言,他二人能聽到呂后由於生氣而呼著不均勻的氣。呂后懷怒而將他二人晾了半晌,不說話也不叫他倆起身。建成候見呂后不理自己便知自己曾對管岫巖做的事仍使妹妹心有怨言,建成候心懼呂后而不敢抬頭看呂后半眼,卻可以想到妹妹那張陰沉的面容上鉤子般的眼睛正恨恨的盯著某一處發洩。建成候知道呂后此時的生氣是針對自己的,忙在腹內籌劃半晌,腳下若安了輪子慢慢向呂后面前移來卻依舊不敢看呂后,咬咬牙關便又給呂后深深一拱手,認錯道,“皇后娘娘,臣知錯了,臣再也不敢魯莽行事了。此次前來一則請娘娘降罪,二則聽說趙王敖被押送廷尉府……”
不等建成候將話說完,呂后一個轉身沉著面孔對審食其道,“審食其,立刻派人前去廷尉府檢視情況,有關趙王的一切本宮都要知道。”
審食其拱手應命,看了看被呂后冷落而受責怪的建成候,審食其過其身旁撫其背以示安慰,建成候朝其苦笑示之。審食其看呂后一直一副冷冰冰的面容,想幫助建成候勸勸呂后,但看到呂后陰沉著臉而不減怒氣,審食其也不好開口,知她姐弟二人又要鬧一番彆扭方能化解呂后之怒,審食其搖了搖頭便告辭而出。
呂產見叔叔殃及自己受姑姑冷落,眼皮子一轉便機靈的上前對呂后行跪拜禮,頓首道,“周呂侯呂澤子產數月未來給姑姑朝拜,心中十分歉疚,蒙姑姑多年厚愛,產於今日敢於進宮見駕。”呂后心中微有小動,自怨哥哥建成候而非侄子呂產,見呂產話語溫和而略見孝義便很快瓦解呂后怨心,稍有半晌便聽呂后話語也轉溫,“朝拜就不必了,數月未見你母親,她可好?”呂產心下激動,臉上堆滿笑容道,“母親身子硬朗,謝姑姑關懷。”呂后“嗯——”一聲便過其身旁扶起他,又道,“魯元公主子女皆在偏殿,你且去看,此地便無甚事了。”呂產瞧一眼建成候便轉而往偏殿而去了。
呂后權當沒有建成候此人,呂產一走,呂后也到內殿去看魯元公主,將呂釋之單獨晾在一邊,呂釋之‘唉——’的一聲長嘆,硬著頭皮到內殿認錯。呂后坐於魯元公主身側,案子上的食物卻分毫無動,呂后心疼公主便勸其多少吃點東西,公主無力的搖搖頭,稱真的吃不下。呂后方在勸著公主,呂釋之耷拉著腦袋拖著身子極不情願的進來,眼睛一瞥呂后,“呀——”的大喊一聲,呂釋之驚詫的瞧見外甥女公主正在呂后身側,發現是公主來了,呂釋之便忘記自己是來認錯的,喜著臉興步而來就要和公主搭訕,剛到公主案子前兒,呂后霍然抬頭冷眼瞥著建成候,建成候被呂后凌厲的眼神瞬間逼退,面無喜色且沒敢和公主說話便又退回原處低著頭,一臉不高興外加幾絲委屈之狀,嘴巴撅著、眼睛撇著。
公主發現是舅舅建成候便也面有喜色且欲和舅舅搭話,卻見母親對舅舅一副冷淡的表情。公主不知其中緣由,疑惑的瞧了瞧母親。呂后瞥一眼站在一邊的建成候,又看了看面露狐疑的公主,呂后抿了抿嘴唇且連連搖頭嘆氣。公主心中納悶便起身來到建成候身邊,先給他行了個長輩之禮,隨之便問,“小舅,你怎麼了?母后……”回頭看了看有些生氣的呂后,小聲問建成候,“你又做錯什麼事兒了?”
建成候拉過公主,眼睛卻是瞥著呂后,故意放高聲音叫屈道,“阿元吶,救救小舅吧,小舅是有做錯事情,但是小舅完全是為了呂氏為了太子,小舅……難吶。”說完故意揚著脖子看看呂后什麼動靜,呂后果然回頭冷冰冰的瞥了一眼會耍花樣的哥哥呂釋之,冷眼之後便也起身也走到建成候跟前兒,眼神夾雜質問和淡然一動不動的盯著建成候。盯了好久卻也沒有開口責問建成候半句,又是冷冷的移開呂釋之眼睛,徑直走到殿門前兒,一手扶著殿門,望眼遠方凝思起來。
“哥哥,先前之事若東流之水,妹妹不再過問,你需知道你給我闖了多大麻煩,大哥若是在的話……”呂后回頭,眼神裡充滿了疲憊和懷念以及一絲的責怪,“他不會給我惹麻煩。”
呂釋之終於像是認識到錯誤似的有些動容,收起頑劣之容一步走到呂后身邊,語氣略帶較量賭誓道,“大哥能幫你,二哥也能幫你,妹妹原諒二哥這次,以後絕對不會出錯。”呂后終於將手附在哥哥肩上拍了拍,蓮鍔之容終於有了一點笑容。建成侯也傻乎乎的撓著後腦勺‘呵呵’的笑了。呂釋之跟在呂后屁股後問,“妹妹,這次趙王的事……”
呂后道,“並無深知詳詢,審食其不是去了解情況了麼?”
“我從東門旁進來,沿路聽說趙王和貫高等人被押送廷尉府,守衛之人說皇帝下令兩個時辰之後開始審理趙王和貫高,不知其情究竟如何……”建成候一臉擔憂,焦急忙慌的說,“我只擔心貫高受不住嚴刑拷問,必將張王供出來。”
呂后搖頭道,“張耳在的時候,我就聽聞貫高趙午等人年逾花甲,性情直爽但為人忠信,深得張耳喜歡和厚待,如今趙王出事,貫高等人不是那種見危賣主之人,我怕的是陛下意欲深究此事,不牽扯到趙王而不休止。”建成候將信將疑,心裡拿不準貫高為人,又深知皇帝妹夫秉性,其必欲誅殺行刺他的賊人。
方說話間,殿外宦官來報說是太子來了,呂后立刻傳進太子。劉盈面色慌張的往呂后這裡過來,拉著呂后的雙手急問趙王之事。呂后拍拍太子的肩且稱並無甚大礙。魯元公主也挽著呂后的胳膊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劉盈,劉盈並無驚訝,知道姐姐必來,繼而又強作鎮定安慰姐姐,“阿姐莫慌,姐夫定然無。”
魯元公主堅定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