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時時分左右,幾個諸侯王以及列侯又來覲見了皇帝,這日是應約與皇帝狩獵玩耍,主題是射技和騎馬。劉邦吃過早膳便心情不錯的領著他們去了上林苑遊獵,每人一匹駿馬相逐賓士著賽馬技,賽打獵,個個虎虎生威。諸侯之間毫不相讓,等到與皇帝比賽時卻都技藝好像拙劣一般不是皇帝的對手,打的獵物沒有皇帝多,騎的馬也不如皇帝的馬跑得快。劉邦知道他們是在讓著自己,楚漢爭霸時,盡顧著打仗了,雖知道彭越馬技不錯,但也終究沒有和他比試一番,不知道自己的技能到底如何,便停下來非叫梁王彭越和自己比賽一番,叫彭越必須來真格的,看看誰的射藝好,看看誰的馬技棒。為了不叫彭越又故意讓著自己也為了試探彭越以及其他諸侯王效忠於大漢的心,劉邦開出條件,假若彭越輸了,梁國便要被削去一個縣邑,遣梁國的徭役萬人無償修河堤或者戍邊等,若自己輸了,則賞給梁國一個縣邑以及萬斤金,以削縣來看諸侯王的反應。彭越稍些猶豫,皇帝開出的條件具有很大的誘惑力,同時具有風險,失敗了則要削去封國的一個縣邑,本來縣邑就不多,輸了還要被削去,彭越實在猶疑不定,不敢接受與皇帝的對決。正想請皇帝和淮南王黥布對決一番,怎奈旁邊的諸侯王使勁兒的攛掇彭越,一個勁兒的喊‘對決對決……’。再一想,自己的本事決不在皇帝之下,應該是可以贏了他的,且皇帝開出如此極端的條件,就是要自己動真格的,說來皇帝不會怪自己勇猛的表現吧,再者贏了皇帝還可以得到一個縣邑和萬金,倒也划算的很。
於是彭越終於勉強之中答應下來,其他諸侯王莫不是揚著脖子觀看著這場皇帝與諸侯之間的較量。個個騎在馬背等待著皇帝與彭越的比賽,個個神色各異,有的希望彭越輸了之後看皇帝怎樣解決梁國的那個縣邑,是將它填入齊國趙國或者直接劃歸漢庭直接管理?有的希望彭越贏了之後看皇帝究竟將那個縣邑給彭越,從哪個諸侯國削一個縣邑或者是從皇帝直轄的15個郡中撤一個縣給他麼?大家皆屏氣凝神拭目以待。
蕭何派人早在上林苑中沿路左右立了標靶,選了終點地兒。皇帝射右邊,彭越射左邊。皇帝與彭越皆各自重選了馬匹上了馬,拿了弓箭,以丞相蕭何為主裁者宣佈結果。一通鼓聲之後,二人便齊齊賓士著,好一段時間皆是並駕齊驅,射中的標靶倒是劉邦比彭越多了兩個,自然是得意的瞥一眼並駕齊驅的彭越。彭越一臉嚴肅,手拿弓箭瞄著標靶,一箭放過去卻一連射中三個標靶,都在正當心,眾人皆‘哇’的一聲讚歎彭越的射箭技術不輸神春秋神射手養由基。皇帝一看彭越是一箭三雕,且箭箭射中靶心,才覺得彭越果然原先是讓著自己的,原先的得意頓然消失不見,換之嚴謹面孔時時觀察著彭越,一鞭抽在馬肚上便往前飛奔而去,為了將彭越甩在後邊,竟沒有射中幾個靶心,將彭被遠遠地甩在後邊,彭越卻是稍加淡定先射靶心得數,然後趕超皇帝劉邦。
劉邦跑在最前面,遠遠的聽見後邊的諸侯們連連喊著個‘好’字,以為大家是為自己喝彩,於是騎得更快了,再回頭一瞅彭越,卻不見他的身影,劉邦又得意起來,繞過重重的枯林小亭邊,眼看著就要到達終點,倒也想起來自己沒有射中幾個靶心,便放慢速度來射標靶。旁邊人喝彩之時,劉邦身旁卻覺得一陣風似的呼嘯而過,帶的自己的髮絲都隨風飄揚,眨眼看時,卻驚詫的發現正是彭越,彭越腰間箭囊中的箭已剩三支,憑他的箭術絕對超過自己。劉邦心中一陣短促的緊張,趕緊搭弓射箭趕超彭越。前面跑著的彭越,越發的將劉邦甩在了後頭,且又搭弓射了一箭,還是不偏不倚的射在靶心,眾人又是一個‘好’的喝彩。
“皇上技能萬載無雙,無人可及。”遠處觀看的蕭何敞著嗓門給皇帝打氣,蕭何眼見劉邦已是趕不上彭越便心急起來,他深知劉邦秉性,怕彭越縱使贏了他,他心中也必是要生恨的。即使有謀臣為皇帝解決困難搞好與諸侯國的關係,只怕他也會瞅準機會借力打擊彭越的梁國的,很可能會引起彭越的不滿,做出對漢庭有威脅性的事。彭越的後來居上使得劉邦臉上很快沒了得意且倍感焦急之色,蕭何時時觀察著劉邦,倒也很快發現了他的表情變化。再看看前面跑著的彭越,絲毫不顧慮皇帝已掉在了百米之外,且面紅色潤的喜氣洋洋,心裡憋足了氣兒的要贏皇帝,以得到皇帝賞賜的縣邑和萬金。
劉邦聞言蕭何為自己鼓勁兒,感激之餘便已猜到蕭何的用意,藉著蕭何的話策馬揚鞭追奔著彭越,梁國縣邑已經夠多,豈能再給彭越縣邑以增長他的國土範圍,使足了吃奶的氣力蹬著馬肚子追追追。且說彭越聞言蕭何的話,原本以為是蕭何單純的鼓勵皇帝,沒怎麼理會繼續狂奔著,耳邊忽然飄來那句‘萬載無雙,無人可及’,便細細一沉思,覺得蕭何話裡有話,且蕭何明顯是對準了彭越說的。彭越無意間放慢了速度,咀嚼起蕭何的意思,又想著皇帝這次比賽以削去縣邑為輸贏條件,土地寶貴,皇帝怎麼可能為了和自己比賽就拿土地說事?彭越疑惑不已,想不出皇帝的用意,迷迷糊糊的繼續賓士著,竟也忘記了射箭,心裡滿是蕭何的話和皇帝比賽的用意。忽然彭越眼中一亮,‘啊——’的一聲驚詫出口,心中恍然大悟,頓時感覺心底一陣寒,口乾舌燥起來,腦中唯有一個聲音——自己不能贏了這場比賽。於是彭越故意製造麻煩去堅決的輸掉這場比賽。還有兩百米就到終點,眼見彭越快要到達終點,劉邦顧不上射箭便狠命的追起來,噠噠噠的馬蹄聲似要踏破這惹人厭的硬邦邦的土地,一鞭鞭的抽在馬肚子上,引得駿馬嘶叫不已,似要擺脫劉邦似的拼命往前奔,劉邦只抓好了韁繩揚著馬鞭。
‘噗通——’一聲,卻見前面的彭越毫無徵兆的從馬上滾落下來,滾進了旁邊枯黃的草叢裡,劃傷了右邊的顴骨邊兒,倒在地上起不來。隨侍的人見狀忙跑上去圍在了彭越身邊問詢著彭越的情況,蕭何第一個上來,叫了隨行的太醫,趕來給彭越瞧病。淮南王黥布也圍上來,問一句,“彭王有礙否?”
劉邦驚詫之餘追上來之後也趕緊下了馬,箭步扒拉開人群,蹲到地上詢問太醫彭越的情況,“彭王如何了?”又抓起彭越的手,彭越‘嘶——’的一聲,原來右手也跌傷了,劉邦放輕力度又問了太醫一遍,彭越忍痛說,“無礙,大丈夫不懼皮外傷。”
劉邦沒空理會彭越此時的大丈夫氣魄,轉頭嚴厲的詢問太醫,“到底如何?有無內傷?”
太醫檢視過之後,慌忙拱手說,“彭王幸運,只是骨折而已,並無內傷。”
劉邦唏噓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又對彭越說,“彭王既病,暫且回府邸。今日的賽事只好作罷,不然我們之間的較量定要分勝負的。”
大家默然應聲,皇帝叫彭越上了自己專坐的玉輦,到了宮中又換回了彭越自己的輦,吩咐了十來個侍衛將彭越送回了府邸。其餘諸侯皆沒了心思繼續遊獵,彭越走後,大家和劉邦又半身不淺的交談了一番之後皆各奔東西的回府邸了。
待大家走後,劉邦獨留蕭何,“丞相好聰明,不然朕就要割地給彭越了。”呵呵的笑起來,撫著蕭何的背,又道,“丞相知道朕的心思?”
蕭何躬身搭手道,“聽說梁國和齊國邊境因為一個採桑縣邑鬧得不太愉快,剛好這個縣邑處在梁國和齊國的邊境線上,所以兩國都將其視為本國國土。齊王不說是因為不想借陛下之名硬要縣邑,彭王不說是因為不確定陛下是否會將採桑邑劃給他,所以兩國僵持著。今日陛下以比賽之名解決他們的爭端,好讓彭王主動退步,還好彭王聰明。”
劉邦稍顯猶疑,“你說彭越……”話未盡意鮮明,食指撓著鼻樑骨一瞥蕭何。
蕭何立即明白了,便道,“必須好好對待,土地萬不能給,且將萬金賞給他,且齊梁邊境共有的那個縣邑十幾年的賦稅也不及這萬金,彭越該知道的,只是土地更加小了而已。”
劉邦‘嗯’的點點頭,覺得蕭何的話在理。
晚上的時候,劉邦專門帶人去了彭越在長安的官邸,詢問了他的病情。彭越從脖子上到右手掛了個布架支撐著右臂,對於皇帝的親臨,他受寵若驚,忙說經過包紮已經無礙了。劉邦吩咐人拿來了萬金交給彭越,彭越又是受寵若驚的不敢接受,劉邦強使之接受,彭越只好汗流浹背的接下了,劉邦問詢了彭越梁國的風土人情、絲麻之業、冶鐵之業等事兒,彭越一一作答。往外看去月兒已經高掛了,劉邦已有走的意思,只不過臉上有幾絲輕微的遺憾,腳步移動的很慢卻不太願意出門去,似乎有事未解決。彭越從回來的路上就一直想著皇帝與他比賽的緣由,終於有些明白,於是略作沉思,便向劉邦主動說出了想要將齊梁邊境的那個採桑邑請皇帝劃歸於齊國。劉邦故作驚訝,嚴肅著幾次擺手不肯接受,說彭王多慮了,怎麼能隨便將縣邑轉給他人。彭越堅決不肯退讓,說一定劃歸齊國才好,兩國共用一個縣邑十分不便,還可能鬧出兵爭之事,不如一個國家好好治理它。劉邦故作有道理的點頭同意,於是又謙讓了三番,便順勢踩著臺階下來了,罷了趕緊說是替齊王謝過彭王,且它的封國百姓可以免除三年的稅役。彭越倒是感恩戴德起來,又和皇帝客氣了一番。劉邦心底高興,連連撫其背熱心熱情的詢問彭越的冷暖,且叫隨身的宮人好好侍奉彭王,將美麗的宮人留在了彭越身邊侍奉著。半個時辰後,彭越親自送了皇帝,劉邦又帶人疲憊的回了宮,劉邦又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打消了彭越心中對自己的怨恨,將彭越胸中怒火頓化的無形了。
停了兩日,劉邦想起了齊王今天要回到齊國去,所以在魚藻宮用完膳以後,就直接來到了長信宮裡等著。呂后也在,二人說了一些不疼不癢的話,等著齊王來。
大概巳時剛過一點,齊王劉肥與相國曹參進殿道別。
“臣劉肥,參見皇上皇后。”
“臣曹參,參見皇上皇后。”
主僕二人進來就行稽首大禮。
劉邦也是許久不見曹參了,自他漢六年跟隨自己的兒子劉肥去到齊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再次見面時便是幾天前的置酒未央盛宴,也是遙遙一瞥,未曾說上什麼話,因為朝堂上大臣們太多了,都是相互問候著。而自己去了南郊祭天,也就沒有時間和他說話,沒有時間問他在齊國好不好。今日一見,這麼近距離看到曹參,發覺曹參還是以前的樣子,平和厚重,劉邦就像見了多年不見的好兄弟一樣。
一步下了臺階,箭步走到曹參身邊,扶起他,雙手拍拍他的手,曹參感到無比親切,頓時想起了跟隨劉邦打天下的時候,也有這麼一次,劉邦拍拍他的手,像是給與他信任和安慰,亦像是一種沉重的寄託,這種感覺很親切又覺得很沉重,劉邦道,“曹公,好久不見,一切可好?”
曹參道,“謝皇上掛念,臣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