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原地只剩下柳居士一人,他穿著淡青色的長袍,撩起袍擺,在滿是年輪的樹墩上坐下,又攤開竹簡,細細品讀自己謄錄的詩詞。
看起來已經沉迷……
“果然有誠意,荒林餓狼陣離開了很遠,這裡只有你柳居士一人。”
忽的,前方傳來鏗鏘的腳步聲,黑虎鐵墩子似的身影走出密林,看看周圍的一地樹樁,大笑道:“怎麼樣,別跟著蘇家子那種孱弱的人了,還是回來跟隨本大王,本大王可以許下承諾——你前些年坑本大王一次的事情,本大王既往不咎!”
“您還記著吶。”柳居士淡淡的道。
黑虎上來給蘇昂扣了個‘孱弱’的帽子,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在所有鬼靈精怪的眼裡,人這東西都是卑鄙、狡猾、無恥外加孱弱的,總感覺人沒什麼本事,就是歪腦筋特別多。
同樣的,和人比較起來,鬼靈精怪特別記仇。
同樣的仇恨,比如她坑黑虎一次的事情,人因為別的事情忙碌起來可能就會忘記,要是一些胸懷坦蕩的君子,說不定還會來個惺惺相惜。
鬼靈精怪就不一樣,你坑我一次,我恨你一世,有機會還得嚼碎了你!
所以黑虎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信。
黑虎也找了個樹墩坐下,方圓一米的樹墩,被他一坐咔嚓開裂,鋒利的木茬被黑鐵板甲擠成了更小的碎屑:“你跟著蘇家子,應該是為了躲避即將到來的兩國交戰吧?沒意思,啥意思都沒有,不如跟著本大王,喝血吃人,多痛快!”
“我不喝血,也不吃人。”柳居士的聲音更淡。
“那你喜歡什麼?”黑虎撓撓頭,好像很憨厚的笑起來。
很多年前,柳居士就是他手底下的精怪了,可柳居士喜歡什麼,他一直都摸不清楚。所以柳居士離開的時候,他也沒感覺怎麼的可惜,一個難以掌控的屬下,向來讓上司覺得頭疼。
現在就不一樣,兩國即將交戰,一個厲害的智囊,可以讓他躲過災難,甚至從裡面謀取好處。
“柳居士,咱們開啟天窗說亮話。”
漆黑麵甲後的獸眼閃爍冰冷和猙獰,黑虎語帶憤慨的道:“我知道你喜歡山鬼莜,你對她好我看得出來,但你不敢,是不是?咱們鬼靈精怪向來是女性為尊,你比山鬼莜厲害,可你還是覺得自己比不上她!你就甘心?你就情願?你就沒一點……和本大王一樣的追求和抱負?”
“你什麼意思?”柳居士臉上的青霧顫了一下。
聞言,黑虎桀桀怪笑。
胡蘿蔔般粗壯的手指朝著西邊一點,隨後劃個半圓,又指向南方:“太連山脈有妖王陳,南海有海龍震,他們都是頂尖厲害的大妖王,也都是男性!柳居士,人家能做到的咱們為什麼做不到?難道你不敢做?跟隨本大王,本大王可以把女鬼莜賞賜給你,本大王向你保證,當我成為大妖王,你就是一虎之下,萬妖之上!”
噗!
手捧竹簡的柳居士忽的笑了起來。
伴隨笑聲,北方傳來了中氣十足的吟哦:
“風起南安時,刀弓密如織;
疾行三百里,猶中囊中矢!”
吟哦聲剛落,一卷青竹簡就在空中爆碎,平地席捲血色大風。而在風聲席捲之中,季然緩步走來,身後跟著兩道人影。
有柳玉環的幫助,季然已經悟通了文掾朱昴的《長嘆矣》,只是點燃的文火太少,才氣不足,用出這個,只覺得身體一陣虛弱。
可他仍然走來,笑聲豪邁,一揮手,詩詞加持在了鬼麵人和小亭卒的身上。
“柳居士,你又算計本大王!”黑虎勃然大怒。
但不等他多說兩句,小亭卒已經一刀划來,矮小的身體裹挾血色大風,速度快了三成以上,切割黑虎的下三路。
這一刀如同雲龍探抓,渺無蹤跡,給人一種無影無形的味道,但在視覺上又好像迅猛兇惡到了極點,而在柴刀卷出的瞬間,鬼麵人瘋狂跳起,當空一刀劈下。
和小亭卒不同,鬼麵人的刀裹挾黑冷妖息,彷彿大了三圈以上,樸實無華,也是無比沉重的劈斬而下。
“就憑你們兩個?”面對兩人的上下夾攻,黑虎直挺挺的站起來。
黑鐵板甲的縫隙中射出數十隻黑影,全是作惡的倀鬼,被殺戮、吞食後,也要為虎作倀!
鬼影森森,惡形惡狀。
然而此時的遠處,忽的響起另外的一聲輕笑:
“他們和季然兄加起來還不夠的話,多個本亭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