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決轉身下樓。
安予萱想到大少爺,就想到徐風林,徐風林比她和簡決都安全的意思是不是,他們都以為他是大少爺而不敢害他。
慢慢的抬著腳下樓的簡決則心想,如果它們把徐風林當成大少爺,那徐風林就危險了...。
第二天,在其他人去山下的鎮上閒逛時,簡決還坐在一間老茶館裡,聽過路的人閒聊。這個鎮上有人知道徐家以前的人,因為不少人的爺爺或者奶奶都是給徐家做過短工或者長工的。他們回到茶館,徐風林給簡決他們講起了那些故事,這是他以前,還在這座宅院空著沒人買的時候,聽一位老人講的。
鎮上的老人說,以前,就是鬧革命前,鎮上是有大戶人家的。當時那一家人都姓胡,做生意發財,兒子孫子些又唸書,算是書香門第。可是到徐軒康少爺那一代,出了個惡婆娘,勾結土匪,害死了徐家上下十幾口人,鬧饑荒那幾年還吃人。
老人也不知是記不清還是記得太清楚,但是他肯定,他們年輕的時候就知道,惡婆娘死後,還霸佔著徐家,晚上下龍村的王癩子去徐家留下的老宅子偷東西,不是說見了鬼,腿也斷了嗎?錯不了!老人伸出兩根指頭,對天發了誓。
他啊,王癩子,可是親眼看見那惡婆娘還在那宅子凶神惡煞地趕人!
老人每次說完都神經質地朝山上望去,死死盯住老宅的方向,再不開口,可是會給人指示:就是那!她還是不肯散去!她死了都要佔著徐家的一切!
到某個陰雨綿綿的時節,屋簷滴滴答答落水珠子時,有位年輕人踏雨而來。
老人是看見他從小巷拐角處走來,他突然喃道,“莫不是軒研少爺?”其餘人一下敞開了笑,“餘老頭,要是真的軒研少爺,那才是見了鬼伐!”
年輕人卻說他姓徐風林,和朋友一塊過來看宅院。這宅子在山上,山下是小鎮,小鎮也很偏遠,所以老宅協會一直沒管。
陸千和他們帶了老師來,拍照的拍照,記錄的記錄,帶走了一些傢俱。陸千對老建築很有興致,他又在鎮子上訂了些新傢俱,純木頭的,運到宅子裡去。找了鎖匠,開了徐家的鎖,大門口上了新鎖,鑰匙卻放心地交給鎖匠。
“這有什麼,東西運北京去了。沒什麼好拿的,您幫我收下,我也只會偶爾回來——行啊?那很感謝。”徐風林有一口好聽的京腔,他說話很謙遜,一句話總是以謝謝結束。
他找了些工人上山清理老宅子,他說主要是院子要騰出來。後來,他在院子裡種了很多花草,什麼種類都有,秋天的菊,寒冬的梅,小白花,粉的蓮,都在土裡或溼泥裡,在開或是接個嫩苞。他不常來,所以不用花盆。
工人知道他人隨和,愛和他開玩笑。徐風林有時候沒法接話,一笑就更顯得靦腆。
果然,人們只有秋冬和季節才能看見徐風林來了,那時候他就要要幫陸千來看宅院。
徐風林最後笑道,給他們說了一個秘密,有個瘋老頭說自己很像以前的徐軒研少爺。陶然笑道不能自己,簡決和安予萱笑得很勉強。
小巷口,常有穿著藍底白花衣裳的婦人坐在一塊,你縫你的衣,我摘我的菜,但是嘴上說得是一件家事。
“你家孩子成績好,老師都誇哩!”
“我家那不行,以後肯定急死我和他爹。閨女兒好,又懂事又聰明,要不是不讓,我還想再要一個咧。”
說著說著,石板路的積水突然起了圈圈點點,她們抬頭看,天陰著,好似帶著脾氣地黑了臉。
不知為何,下雨,雨水將家長裡短涮了去,改為濛濛雨霧中徐風林來到鎮上的回憶。婦人聊著聊著,就聊到了以前徐家的事。
“我小時候聽過我奶奶她們說,你知道,那時候我奶奶還不是給徐家幾口人當過長工。她們見過徐家那位,叫楊三月。就是個唱戲的,算命地算她和大少爺八字好還是什麼,娶進來沖喜的。”
年紀最大的老婦人橫著眉,撇下嘴,把手裡的豆子放下就道:“你們哪裡曉得哩?就是聽別人說說罷。我那時候做姑娘...五十年前了!可是去過徐家的。”
年紀輕一點的突然發問:“那麼二嬸子,你真看見了什麼咯?”
那時候的徐家大院都荒廢了,哪裡有人去呢?老婦人記錯了,去過徐家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瘋女人。
她被救出來,生產隊說是被地主逼瘋的,現在新時代來臨了。老人心裡頭清楚,徐家屬於有文化的鄉紳一類。可是誰也不敢講,在那個時代裡,打地主是常事,熱烈而集中地團結迫使很多人閉上了嘴。
老婦人那年十幾歲,還是單辮子的姑娘家,因為好奇,去看被關在房屋裡的瘋女人。瘋女人見人來,欣喜地趴在窗戶上看她,瞪著血紅的眼睛,大聲道:“老夫人賞你的!吃了能長生不老!長生不老,嘻嘻......。”瘋女人扔給了她一樣東西,老婦人接過,血肉模糊地一塊,血腥的惡臭味刺進了鼻,老婦人才猜到,尖叫著跑開了。
過了一段時間,瘋女人終於把自己咬死了。
想到那時候的情景,老婦人不再對人說話,一直喃喃道阿彌陀佛。
其他婦人心裡頭生了結,對於徐家,對於那個老人的故事...她們不願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