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壓低了的聲色不復剛才的自然,有些喑啞,有些疲憊。
她下意識地快速轉過身來,就直勾勾地對上了那一雙深邃的墨眸,像是夜色下一望無際的海面,又如同宇宙中神秘莫測的黑洞,似乎隨時都會將人吸入深不可見的漩渦裡去。只消一步踏錯,便是無盡深淵。
她揉了揉眼睛,幾乎又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直到他又逼近了些許,低下頭來看著她,沒有再說話,似乎是在等她先開口。
裴冉有些呆呆的,想要退後,後背卻抵上了貨架,退無可退,只能不得不正面迎上眼前男人的視線。
眼前的這個男人無疑是危險的,她一早就知道,然而此時此刻,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死死盯著他那平添了幾分憔悴的面龐,如同飲鴆止渴一般。
明明不過是數天不見,明明她此時與他相隔不過咫尺的距離,如今重新再看見他輪廓分明的臉,裴冉心中卻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跟我回去吧,冉冉。”長久的沉默後,最後到底還是他先妥協,開了口,一邊緊緊地盯著她有些渙散的瞳孔,“一切都過去了,等回去以後我們再慢慢說,好嗎?”
溫熱的吐息絲絲縷縷地噴薄在她微微顫動的長睫上,撩得正沉浸在回憶中失神的裴冉不得不迴轉過神智來,隨即微微睜大了眼睛,直面望向眼前這個足以包裹住她身形的高大身影,這才終於確認: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是真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了。
她正想問他怎麼知道自己會出現在這裡,話音未落卻好似突然想到了些什麼,有些懊惱地止住了聲,轉而微微咬了咬下唇。
她怎麼會忘了,閻卓朗的勢力遍佈全球,手眼通天,想要從法國裡頭撈出她的身影,是何其簡單的一件事情?
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近看時眼白裡也佈滿了細密的紅血絲,即使衣著打扮一如既往的板正精緻,眼角眉梢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流露出的疲憊的意味,顯然這段時間過得不是太好。
她很想問一句他最近是怎麼了,可是一想到肚子裡那個提早離世的孩子,就似乎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生生地扼住了喉嚨一般,怎麼都發不出聲來。
時至今日,她無疑是恨他的,恨他在自己懷孕期間跟別的女人上床,偏偏那個女人還是她此前最為信任的劉嫣。想到劉嫣那張天真無邪的臉龐,她就難以想象她居然會跟他發生關係。
她原本很想說服自己看到的一切都不過是個誤會,但是肚子裡那個小生命的離去無疑擊潰了她的最後一道防線,讓她變本加厲地將這份失子之痛降到他的身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稍微好受一些。
閻卓朗此時此刻同樣也在看著眼前的小女人。
她向來不是一個能夠很好控制情緒的人,僅僅是剛才那一點時間裡,他就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面容上變幻了數種情緒,從驚訝、委屈、擔心、崩潰,繼而轉到憤怒,而他卻不明白為什麼她會變成這副模樣。
那日他趕到醫院以後,便得知了付子然將她接走的資訊,而浸染就連裴萱她們都不知道裴冉和付子然的行蹤,他只能動用自己的勢力查探,最後才得知付子然帶著她來了法國。
得知這個訊息的時候,他幾乎已有衝動馬上奔去法國將那個小女人接到自己身邊來,但是公司這段時間裡遇到了太多麻煩,本已經快要談妥的幾個專案均被ST集團中途截胡,像是刻意要跟他作對一般。他本有懷疑過集團內部高層是否是出現了奸細,但是如何排查也沒有發現有重大嫌疑的人物,再加上集團的爛攤子還要處理,只能將法國之行一拖再拖。
如今終於得了個空,到法國參加一個會議,這才得空來找了她,沒想到她看見自己卻是這樣一副複雜的神色,並不含一絲半毫的欣喜,只有驚恐和無助,在短短時間裡,就將他的熱情打落回了谷底。
裴冉咕嘟地嚥了一口唾沫,這才覺得喉嚨裡的乾澀感減緩了許多,繼而結結巴巴地含糊其辭,“我……我現在在這裡住得挺好的,我覺得我不需要……不需要這麼快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