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密處處長張強生呆了會兒,對內廷總管趙餘央說:“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把幾十萬禁軍、幾萬內外朝官員都殺光?”
趙餘央:“你還是太嫩,沒聽過‘一朝天子一朝臣’?你懂不懂為什麼會有這句話?告訴你,禁軍和百官都是以前朱照定的人!朱照定當了幾十年元老會委員,比你這隻聽說《元老書》一年多的新人懂得多多了。他控制人心的本領可是《元老書》流傳下來的。”
張強生:“我看過了。不就是對禁軍執行十一抽殺律,讓他們立投名狀,劫持百官的嫡子,改造了他們的人性……”
趙餘央冷笑:“你根本不明白《元老書》的核心。當年朱照定製造禁軍的時候,你還在山東背書呢!”
張強生望著趙餘央。
趙餘央說:“人性只能被改變一次,這是《元老書》關於製造新人的前提。你可以把一個純潔的人改成忠於你的人,但絕不能再把他改成忠於別人的人;如果你把他改成了忠於別人,你以前又怎麼能說他‘忠於你’呢?這根本就是邏輯矛盾嘛。”
張強生的臉色有些陰鬱。
趙餘央:“當初製造禁軍的時候,無論那些士兵是被挾持也好,自願也好,他們被閹掉,因此一切希望和慾望都消散。他們親手殺死他們的親人和朋友,因此他們只能孤單地獨處。他們被逼著做出滔天的罪行,以至於習慣成了日常,日常成了信仰。沒什麼‘表面屈從別人但暗地裡保持自由意志’這回事。人們會記得他們做過的事,會把他們做過的事當成他們想做的事,因此,他們就成了我們想讓他們成為的人——於是,新人誕生了。”
張強生低著頭想著事情:“《統治學》確實這樣說過。”
趙餘央繼續說:“《元老書》裡的《統治學》還有兩個前提。第一,必須保證製造新人者看過《統治學》,而新人絕不能看。第二,新人一旦製造,他本質上就是死人。你絕不能把一個死人繼續製成一個新人。你現在所謂的控制,歸根結底還是力量。但力量的後臺是什麼呢?力量的初始是什麼?對你來說,你一無所有,只有力量——這是個死迴圈。但對以前的人來說,控制的後臺,是信仰。信仰只有一次。他們最初的信仰是朱照定,現在朱照定死了,他們絕不可能再信他人,事實上,他們誰都不信了。——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必須死。”
張強生繼續低著頭,似乎在下著決心。
趙餘央繼續說:“如果你不殺死他們,他們會成為邪教分子。沒有信仰的人會一直沒有信仰,而信仰破滅的人就是邪教分子;當初他有多麼虔誠,現在他就有多麼邪惡。如果真有了邪教,我們內廷是消滅不了的,元老會也消滅不了,就只能靠聖地出馬。”
張強生臉色濃重地看著趙餘央,神色越來越濃重,似乎在下定決定。
趙餘央對張強生說:“你真的要這樣做?”
一旁的宰相楊明陽看著他們兩個人,說:“什麼?你們要把幾十萬禁軍殺光?哦,隨便,反正是你們內廷的事。”
他摸了摸絡腮鬍子,突然一拍桌子:“不對,你們殺了還要重新建立?”
哪怕禁軍和府軍同樣赤手空拳,前者也能一個打十個。這是因為:當初他們就是十里挑一的。我說的“十里挑一”意思是:十個人被閹,最後能當上禁軍的只有一個人,剩下的了不是死了就是剔除。因此,每次大規模挑選禁軍的時候,天下總要亂一陣。前年朱照定把幾百萬共治軍改成一百萬禁軍,就發生了無數的軍隊譁變。
楊明陽一想到還要重新制造禁軍,立即搖頭:“反對!我堅決反對!”
張強生摸著下巴說:“內廷的事,內廷的軍隊,關你外朝什麼事?”
此時,旁邊的鄭安民也說:“我看不必全殺吧?禁軍一直說他們忠於皇上呢。”
“嘿嘿。他們‘說’。”張強生把最後一個字著重說出來。
鄭安民:“皇上一直很滿意禁軍。前些天侍死教教徒潛入長安企圖行刺皇上,就是禁軍侍衛消滅的呢。”
張強生:“那是他們的職責,又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鄭安民:“不如這樣吧,這些禁軍留著,你們再製造別的禁軍。”
張強生嚥下一口吐沫:“兩支禁軍……互相掣肘,不如沒有。”
鄭安民:“兩支禁軍全都忠於皇上,怎麼能算掣肘呢?”
張強生盯著鄭安民看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一邊的安寧日說:“其實,現在這支禁軍就很厲害,人手一支衝鋒槍啊,外省的府軍怎麼打……”
鄭安民沒理他,對張強生說:“我今天回去就和皇上說下,你們重建一支新禁軍,這隻老禁軍也留著,怎麼樣?”
大家都不說話。
人們最討厭拿皇帝的名號來壓人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