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帝都的毀滅之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恐怕在帝國之內隨便抓個小孩一問,都能答得出來,而稍微有智商的人,都能說:李家兔死狗烹,整肅碎星團;或是,碎星團惡貫滿盈,被帝國繩之以法。
對於那一晚發生什麼事,根本沒什麼好說,如果說要問細節,那親身參與那一戰的山陸陵,肯定知道得任何人都多,由他口中問那一晚到底發生什麼事,根本就是矯情。
溫去病也很清楚這點,但自己還是想問,因為六年下來,自己的疑問早已累積到山一樣高,特別是在真相越揭曉越多,整個拼圖即將完成之前,自己的困惑更是倍數增多。
……如果六年前,就知道我的真實身分,為什麼不斬盡殺絕?仁慈留手可不是那個人的作風。
……倘若不想斬盡殺絕,又為什麼要做得那麼絕?把整團兄弟一夜葬送!
這是自己所想不通的問題,必須要問,而能夠回答自己這問題的人,也就只有眼前的龍仙兒了。
“……很遺憾啊,考慮到你的心情,也許我該說點讓你舒服的話,什麼兄弟情義啊,什麼那個人最終不忍、懊悔,無顏見你之類的,不過,你自己清楚,那都是不可能的,人終歸要面對現實。”
龍仙兒道:“滅掉碎星團,是那個人早就規劃好的藍圖,而他執行起預定計畫,更從不會改變,無論遇到什麼阻礙、發生什麼意外,都會貫徹到底……只不過,這回遭遇的意外,確實大了點,那晚圍殺進行到一半,尚蓋勇前腳完蛋,你和褒麗妲後腳殺出重圍,這邊要發動伏兵攔截,那個人就一張臭臉地回來,說封神臺出現裂痕,沒法修,崩潰是早晚的事……你可以想像,當時的我們有多尷尬。”
溫去病腦裡“轟”的一聲,雖然不是沒想到這個可能,卻沒想到發生得那麼巧、那麼諷刺。
不難理解,碎星團本就是為了打贏大戰、逐退妖魔而打造的一柄尖刀,既然妖魔已退,失去利用價值的刀,自然就是鳥盡弓藏的下場,帝都的那一夜,並不是太意外的收場。
尷尬的是,這邊才在拆弓毀刃,那邊卻忽然傳來噩耗,封神臺將崩,鳥未盡,弓千萬不可藏,趕快把毀刃拆弓的行動停止,最好是一切都還沒開始,明天該賞的賞,該封賜的封賜,所有人皆大歡喜,讓這批人爽個幾年,再拱著他們出去賣命,與妖魔同歸於盡。
……如果真能這樣,一切就沒問題了,沒有任何的悲劇會發生,整件事會有個好的結局。
……但可惜這世界沒有如果!
最讓溫去病覺得諷刺的,是那個人發現封神臺將傾的時間點。如果早半晚發現,那晚的整肅行動會被叫停,如果晚幾天發現,該死的全都死光,等妖魔重回人間,自己會在地獄裡,看著殘破的人間、哭嚎求饒的人們,捧腹大笑到末日盡頭。
……為何就偏偏遲了這半晚?
溫去病暗咬著牙,雙拳緊握,拼命壓抑著那股很想掉淚,很想痛哭出來的感覺。
……其實曾經有過那麼一個機會,只差半晚,那麼多好兄弟就可以不用死,悲劇可以不用發生,碎星團不用身敗名裂,那麼多的仇恨不會出現……就只差那麼半晚!
……為何就偏偏遲了這半晚?
“……那個人,好像是煩了……你知道他一向沒什麼耐心的,帶隊打完八年仗,設定好收手離去的準備,臨了卻發現封神臺出了品質問題,神魔很快就會重來,打過的仗還要再打一次,還要他再站出來……他煩了!如果你們都還在,也許還好,但你們都被清光了,要抗戰還要從頭再培養起人,他應該是厭煩了,就甩下一切走了……好不負責任啊!”
龍仙兒兩手一攤,“或者,你總不會認為他是不敢面對你們,又或是害怕你們報復,所以才逃跑的吧?”
……逃跑?這種事情哪可能發生?
身在碎星團,溫去病看過太多的苦主找上門,有些是人族,有些是異界神魔,不少是針對那個人而來的,苦大仇深的刻骨怨毒,常常連自己都有些發毛,那個人的態度卻冷到讓人發寒,從不愧疚、從不後悔、從沒惱羞成怒,也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