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大地,看不到半點生命活動跡象,黑色的煙柱,嫋嫋冒起,直衝天際,滾滾岩漿奔流於大地,被高溫蒸騰的空氣,熾熱灼燙,將放眼能及的世界,化為一片死亡煉獄。
單純看著這景象,彷彿童話中罪人落入九幽的地獄景象,很難相信,這地方就在人間,而且,僅僅不久之前,這裡就是封刀盟總部,雖然算不上繁華,卻安寧平和,有大量的封刀盟人員、家眷,居住在此,數以萬計。
如今,這地方毀得何其徹底?連帶附近的多個村落,往來此地與錢都的行人,甚至錢都城中的部分地方,都在滾滾熔岩流中,付之一炬,所有人命,盡成灰飛。
看著這片地獄景象,司徒小書的悲憤情緒,久久不能釋懷,恐怕這一生都不可能放下。
這裡當然不是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在自己的小時候,爺爺技藝未成,時逢亂世,爺爺和父親都過得異常辛苦,自己未曾謀面的奶奶,據說是死於貧病交迫,死時都未能吃上飽飯。
當時,別說自己一家,整個南方都是妖魔肆虐,朱家也風雨飄搖,有錢卻缺戰力,不得不以大量聯姻招親的手法,拉攏天下英雄,父親因此前來求親,為朱家看中,娶了朱氏之女。
原本,朱家的聯姻,形式都是入贅,上門的男子要冠朱姓,生出的孩子也都姓朱,但隨著爺爺武功大成,一步步登臨地階,組封刀盟,再證道天階,贅婿之事沒人敢再提,朱家也認為,生下來的孩子姓司徒,繼承封刀盟,比一個姓朱卻啥都沒有的孩子,對朱家更有利益,主動表示孩子是司徒家的。
這些都是爺爺武功大成以後的事,但在那之前,一家人也因為戰亂,常常搬家逃難,根本說不上什麼故鄉。
不過,在這裡的時間,確實是自己生命中,最快樂、最開心的一段時光,總部建立於大戰後期,封刀盟其勢已成,對外萬民景仰,對內萬眾歸心,自己在裡頭習藝、磨練自身,心懷大志,感受著未來的責任,每一天都無比充實。
……真是不曾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封刀盟總部化為煉獄!
感受著身後眾人的悲憤與痛苦,司徒小書尤其感到愧疚,封刀盟的地階高手,都是當初打過仗,磨練過心志的,一兩場敗仗打擊不了他們,越挫也只會越勇,但……哪怕是百族大戰時期,也不曾發生過這種事,整團人的父老妻兒,被敵人一舉端掉。
再怎樣鐵骨錚錚的好漢,如果一朝全家盡喪,也會為之瘋狂,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樣,司徒小書明白他們的感受,甚至自己也感同身受,因為,在總部閉關修練的爺爺,自始至終,神秘未出。
爺爺的個性,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全團父老遭難,卻不出手救援,換句話說,爺爺肯定是出了事!
事發之時,爺爺到底在不在閉關處?這恐怕是全天下都想知道的問題。
若不在,身為天下第一人的他,到底去哪了?為何走得無聲無息?
若在,他為何不出手?是否出了什麼狀況?走火入魔?或是有什麼理由?
封刀盟的建立,有賴爺爺這根擎天柱,隨著柱子崩塌,過去建立的信念、信心,一朝破碎,司徒小書無從想像,這些刀客們有多失望、多徬徨,自己又要如何帶領他們走出來,振作起來?
這不是簡單一句道歉,就能解決的事,但無疑自己是該向他們先道個歉的,司徒家……沒有盡到統領他們、保護他們的責任。
深深吸了一口氣,司徒小書預備迴轉過身,向他們道歉,卻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氣息,由遠而近,揚揚而來,不由得錯愕。
“……爹!”
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後,再沒什麼比這更驚喜,司徒小書一下轉身,與在此的封刀盟幹部們,一同望向那迅速靠近的人龍。
甩開了大隊人馬,封刀盟的西行維和團隊,數十人高速回奔,數目雖然不多,但最差也是地階初段,挾此強大戰力,一舉鎮服武家與王家,讓雙方願意坐下來談判,卻怎都想不到,因此造成本部空虛,為敵所趁,釀成從未有過的慘劇。
為首的那名中年人,三絡長鬚,相當瀟灑,一身黑袍,款式平易,沒有高貴神秘的感覺,反而因為洗得發白,有點變成了灰袍,但他臂上彆著黑紗,額上纏著白布條,眼神堅定,卻帶著難掩的悲與痛,就這麼一路趕過來,正是封刀盟主,司徒誨人。
“盟主!”
“盟主,您回來了!”
惶惶若失魂的封刀盟高手們,看見盟主堅定不搖的身影,都有種找回希望、找回信心的感覺,少盟主畢竟不是盟主可比……
所有人讓出路來,司徒誨人一路走到女兒身前,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意示嘉許,跟著,他從女兒身旁走過,來到隊伍的最前端,遙遙看著那幕毀滅景象,看著那已不存在的封刀盟總部與萬千亡魂……
司徒誨人一語不發,司徒小書看著父親的背影,靜靜等待,而那些西行團隊的歸來者,則是與留守的同儕交談,表示眾人原本就在回來路上,接到群邪大會的訊息,連忙快馬加鞭往回趕,一路還累死了些馬匹,卻不料仍遲了一步,釀成悲劇。
“……這一切,都是我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