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政十二年(949年)秋八月,長春殿中月桂競放,整個宮殿彷彿浸泡在了桂花香湯中一般。
早晨起來,看到院中枝椏間一簇簇又香又白的小花,突發奇想,吩咐知秋喚了幾個宮女隨我到桂花樹下去穿花鏈,想來那小小的桂花若穿做手鍊系在腕間應是風雅得很!
奈何那桂花又細又小,方才穿了一刻我就不耐煩起來,只覺得頭低著脖子發酸,索性推給知秋她們去弄。
左右無事,做什麼好呢?正發愁呢,抬頭見茗兒正在廊下做女紅,細細繡著塊絹帕。
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回想入屋取了遺在西窗桌上的素娟白扇,躡手躡腳走到茗兒身後,擺出派登徒浪子的做派,拿扇抬住茗兒下巴,戲笑道:“敢問小姐芳名。”
茗兒正專心繡著朵牡丹,不防我來這麼一著,唬得直跳起來,失聲叫道:“哎呀,姐姐,你嚇死我了。”
“姐姐?哪裡有什麼姐姐?”我裝模作樣,四顧疑道。
茗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一把奪過我手中絹扇,嘟嘴埋怨道:“姐姐現在可是貴妃娘娘,何苦沒事就來戲弄人家。”
“喲喲,照茗兒的意思,姐姐就不可以戲弄你了?那下次咱換個人來戲弄你可好?”我壞笑著挨坐在茗兒身側。
茗兒面上一紅,擲下手中絹帕,嗔道:“看姐姐鬧得,這帕子都繡了幾日還不成個樣子。”
我湊過臉去,看了看,笑道:“又不是趕嫁妝,看你著急的。”
“姐~!”茗兒漲紅著小臉,急得只跺腳。
我起身走到廊外,指著她笑道:“改日我便讓皇上給你指個青年才俊的夫君,省得你白白費心思準備了這麼多的嫁妝。”
茗兒見我越說越起勁,急得起身來追打我,我一邊跑一邊笑嚷道:“秋媽媽,快來瞧瞧,茗兒犯上做亂呢!快,快去喚羽林衛來護主。”
知秋站在桂樹下,正色回道:“茗兒犯上作亂,原是該喚了羽林衛來,只是老奴擔心驚動皇上,所以娘娘,您自己看著收拾了吧。”
沒想到知秋平日裡老成持重,這當口卻能一臉正經的說出這麼些個逗趣的話來,一時間大笑起來,直笑得蹲在地上,指著她說不出話來。
茗兒跑到我跟前,又是著急又是擔心,道:“都說了不嫁了,姐姐偏要成日裡拿話來激我。快別笑了,看一會岔了氣去……”
“犯……犯……上做亂的,呵呵,長春殿可不敢留,明日就找人,找個人家抬了去。哈哈,哈哈哈……”我確實快笑岔了氣。
茗兒見我還在亂說,咬唇跺腳轉身欲走,眼見著就和送藥的小憐撞上。
小憐受驚,藥汁撒了一地,我起身拍了手,歡笑道:“都說了,傷全好了,還吃什麼藥,這會兒可是不用喝了。”
“娘娘~!”小憐滿臉無奈道:“皇上吩咐,您得聽凌太醫的。”
“凌太醫的藥最苦……”正說著,鼻聞間已充滿了四溢的藥香。噫!這藥聞上去不似平日裡的苦重,倒有些淡淡的清涼香氣,我復嗅了又嗅,問道:“凌太醫改了方子嗎?”
“您那日說喉嚨不舒服,凌太醫斟酌著開了這個去風熱喉痺的方子。”
“喔,那這香味是......?”
“許是龍腦香吧。”小憐一面收拾著地上的碎片,一面答道。
“龍腦香?喔,應該就是冰片吧!”我自言自語道。
“冰片?”小憐不解的望向我。
“沒什麼,沒什麼。”我掩飾著揮了揮白扇,自有一股清涼舒爽之氣迎面撲來,這要是在夏日豈不妙哉。
“憐兒,你現下去藥局,替我取些龍腦香來。”腦中靈光一閃,心下亦興奮不已。
小憐見我面露喜色,茫然地張了張口,順從地小跑著去替我取藥。
我回頭喚了茗兒同我打了幾個素色的纓絡,墜於扇尾。茗兒一邊打著纓絡,一邊不解嘟喃道:“姐姐這想一出是一出,真是一刻都不肯消停。”
“快乾活,話真多。”我喝了口茶,做監工狀道:“今日絡子打得好,本宮就免了你犯上作亂之罪。”
“你……”茗兒瞪了我一眼,嘟著嘴埋頭打絡子。
不一會,小憐就取來了龍腦香。
我將那龍腦香末化了水,用乾淨毛筆塗於扇面上之,輕揮之下,習習清涼很是提神醒腦。
果然不出所料,我格格輕笑起來,這個法子真是不錯。隨後又將茗兒打好的絡墜,系在扇尾,立時一把平平無奇的素白紈扇,變得風雅起來。
茗兒見狀一臉驚喜,跑去屋裡又拿了幾個紈扇過來,小憐在旁亦看明白了,幫著茗兒一一將龍腦香塗抹於各個紈扇之上。
正笑鬧間,保元踱步進來,見桌上排放著的新制紈扇,好奇的取了細看,他亦嗅到香氣,深吸了口氣問道:“很特別的味道,可是龍腦香麼?”
我嬌笑著點了點頭,得意道:“孟郎你瞧,若是夏日裡用,豈不是覺得涼風習習。”
他翻來覆去細看了看,因笑道:“機靈鬼,這樣的點子虧你也能想到。”言罷執了扇哈哈大笑起來,我亦歡喜,纏著央他取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