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各家府苑的梅紅爭先恐後點綴枝頭時,元和元年也就到了尾聲。
這日顯王府裡先後來了兩個“不速之客”,目的一致,都是請見秦子若,打頭的那一個卻吃了閉門羹,秦姑娘原本應當瞞在鼓裡。
朝早巳初,旖景才從榮禧堂出來,正領著秋霜巡檢各處,已到年關,雖家事早就被旖景整頓得井井有條,但年底需要盤察備節,人來人往事務繁雜,王妃仍舊不願輕疏——之所以身邊跟著的助手不是被旖景寄以重望的夏柯,而換作秋霜,說起這事,旖景實在有些鬱懷。
在她堅持下,春暮到底被勸服,交接了手頭的工作,安安心心做起了統領家的當家太太,雖說隔三岔五仍舊忍不住往關睢苑跑,卻已經成了王妃的坐上賓,再非僕婦下人。
春暮脫籍是旖景早有打算,夏柯也一早就被旖景有心培養,暫時沒有讓她脫籍的打算,而有意在家僕裡替她尋個年輕有為踏實穩重的後生,將來一個在外打理產業,一個擔當內管事的要職,這自然也是夏柯原本樂意。
哪知回京不久,某日她家王爺就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地過問夏柯的婚事。
一問之下,居然是妹夫殷永的表弟古秋月求了王爺當說客,想要求娶夏柯。
王妃一下子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她也明白,既然虞渢願意替古秋月說情,這人應當還算不錯,但王妃擔憂的是古秋月的家族。
夏柯到底是奴婢出身,古家雖非官宦,卻也是錦陽京赫赫有名的富商,旖景就怕古家父母明面上看著王府之勢不敢不滿,私心裡卻挑剔夏柯的出身,這人一旦有不甘不願,容忍也只是短時,時間長了難以和睦,夏柯便會受屈。
“三郎再三擔保,他家親長不會小看夏柯,我也問過長安,據他說來,他的姨父姨母也絕非偽善之人,既然答允了這樁婚事,當不會小看苛待,再者夏柯雖是婢女,卻是王妃你的心腹,將來脫籍成了良民,仍有王府照攜,身份上不會低於那些商賈女兒。”虞渢也當真為古秋月盡了力,竭力撮合。
旖景雖不捨自己煞費苦心挑選的內管事,當然也知道倘若古家當真情願,對夏柯確為一件好事,她自是不願耽擱夏柯終身,找了個合適的機會,便問夏柯意願。
這丫頭沉默許久,只有一句話:“奴婢只是不捨王妃。”
得,看來夏柯是一早就動了心,旖景反而納悶起來,又再一問,才知道夏柯從西梁脫身時古秋月自告奮勇潛回西梁一路相護,兩人經過那番日夜相處,一個又是情愫早生,就發展成為兩情相悅了。
不過夏柯卻不願早嫁,非得等到一切風波平息,王妃徹底平安無豫,她才願嫁人。
旖景倒也認為自己暫時沒有閒睱替夏柯操忙姻緣大事,待得風平浪靜後,更無後顧之憂,那時古家也才能徹底安心接納夏柯。
但這麼一來,非但夏柯一人脫籍,她的寡母兄嫂一家都得脫籍,到底是嫁去富裕門第,沒有母親兄嫂仍然受人僕役唯夏柯獨自脫籍的說法。
旖景當初四家陪房,春暮一家,夏柯一家,秋霜一家都已脫籍,唯餘鈴鐺一家。
好在旖景在夫家地位不比普通貴婦,完全不用擔心受人掣肘而離不開陪房輔佐,唯一讓她憂慮的是將來內管事人選,因為秋霜也並不合適,最多也就只能協助三兩年,早晚都會嫁人,旖景本就沒有打算讓她長久為奴。
將來臂膀還需得空時細細擇選考察,費心培養,但眼下旖景也沒空把心思都放在內務上頭,只好讓秋霜暫時助她一臂之力。
這日兩人剛剛從內庫出來,就見夏柯上前,說是門房通稟入內,有個什麼孫孺人要拜會秦姑娘。
旖景一時沒反應過來:“可是秦相府的人?”她且以為是秦家某個嫁人的女兒,要來看望姐妹。
“來人姓李。”夏柯說道:“奴婢讓門房細問了一番,才知是個七品御史的女眷。”
夫姓孫本姓李,又與秦子若有“故舊”之誼,旖景頓時想起來者何人——據說秦皇后待這位孫孺人信重有加,時常詔入宮廷,便是大小宮宴上,這區區孺人也能得特詔參與,這位李氏不是別人,正是香河“舊人”李二孃,她的夫君孫孟眼下也成了天子近臣,自己又與中宮親近,不說有那些秦相黨羽對這位孫孺人討好奉承,便是卓夫人這位二品命婦也對她巴結得很。
對了,正是這位孫孺人在某回宮宴上對旖辰語出不敬,惹得剛剛四歲的順哥動手護母。
只不知孫孺人是有什麼急事,巴巴上門,請見王府婢女。
這似乎說明孫孺人與秦子若早有“勾結”?王妃腦子一轉就想起虞渢曾經說過,小嫚就是被孫御史引薦給了聖上,她當初就甚覺疑惑,憑秦後的脾性,哪裡容得下一個妓子替她生下“嫡長子”,想來,這其中應該是秦子若耗廢了不少苦心勸服。
都說孫御史自己沒有本事,當初能擠進慶王府當個幕僚,還是因為妻家的財銀鋪路,大約眼下孫孟能成天子“近臣”,李氏的作用必不可少,應是煞費苦心在後頭策劃籌謀,最終讓孫孟成功討好了天子與秦家,由幕僚轉正,得了個監察御史的官職。
若是換一個人,旖景也就睜眼閉眼放了她們碰面,但偏偏這位孫孺人,旖景十分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