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陽京西郊昆明湖畔,除了位於萬壽山下的皇家園林濯纓園,還分佈著前朝東明遺留的不少園林,大隆建國後,一律對公眾開放,正值秋高氣爽,紅葉黃花之季,自是吸引了不少遊人,雖說也有閒遊來此的布衣平民,但更多的仍是文士公孫,豪門千金。
秋水微漾,金波泛瀾,一棟三層樓閣立於煙柳絛蕩裡,遠遠就見兩角飛簷。
鮮衣白馬從甬道緩緩慢踏過來,幾個少年相攜入閣,迎客郎歡快地奉迎聲引得柳梢上的黃雀發出一陣輕啼,似乎是與迎客郎較勁,攀比誰的聲音更加清亮明脆一般。
“長安。”
殷永跟在幾個好友身後,隨著迎客郎踏上第二層樓閣,便聞一聲招呼,他有些詫異地側面,只見窗畔案前,一襲湖藍圓領箭袖的男子正衝他笑意溫和。
今日將殷永硬是從家裡書房拉扯來踏秋品茗的古秋月好奇地往過一看,小聲詢問:“認識的?”
今日逼著古秋月把殷永從書房裡拉扯出來踏秋品茗,前順天府尹眼下刑部尚書的侄子陸正不無驚訝:“沒想到長安竟認識靖遠候府的阮四郎。”
殷永一笑:“月初的時候,因先生過壽,往大名府拜賀,不想路上衝撞了幾個紈絝,多得阮四郎轉寰,平息了一場風波。”
“小子運氣不錯,竟然結識了勳貴子弟。”古秋月理了理襟袖:“既然巧遇,莫如咱們過去敘敘?看與阮郎同席而坐的兩人,氣度更是不凡。”
殷永似乎有些不豫,目光從眼角過去,帶著些警告的意味:“論來我還欠著阮郎人情,表弟你別煩擾人家。”
陸正卻已經交待了幾個同伴先去訂好的席面,滿面是笑上前,與阮四郎寒喧了。
古秋月白了殷永一眼:“我託了好多人,才與尚書府陸家拉上了關係,與陸正結交,第一個就想到表哥你,雖說聖上已經頒詔復行科舉,連姑父也有那話,將來仕途還得靠人脈!我可是在陸正面前極盡稱讚表哥,說得他好奇不已,硬託了我約你出來,不想你結交了公候子弟,倒把我瞞得一絲不漏,今日巧遇,還生怕我丟了你的臉。”
話雖如此,古秋月臉上卻沒有什麼怨怒的神情。
殷永頓覺過意不去:“你別誤會,我是擔心勳貴們難免有些高傲,咱們雖是寒門,但君子之交,最忌諱的就是奉迎討好。”
“人家都主動招呼你了,你這欠了人情的還不快些回應,便是君子之風?”古秋月不以為然。
殷永只好攜了古秋月上前,與阮四郎見禮引薦。
又打量與阮四同席的兩個郎君,都是剛至冠齡的年歲,一個身著月白長袍,發上束著絲帛,劍眉朗目,英姿煥發;一個淺青長衣,珠冠玉簪,眉含遠山之秀,目蘊深潭之幽,這時帶笑看來,頓時讓人自慚形穢。
殷永下意識地避目,但渴望結交之心,已經油然而生。
便聽阮四郎落落大方地引薦:“這位是我姑祖母的長孫,董律,字謹之,這位是楚王世子。”
殷永與古秋月皆是一震,忍不住再次打量青衣男子,一時回過神來,殷永尚且不卑不亢,古秋月卻有些手忙腳亂,長長地一揖,動作太過浮誇,險些將案上的茶盞打翻。
“既是巧遇,也是緣分,不需多禮,三位郎君入座一談。”虞渢微微頷首,目光在殷永身上輕輕一頓,唇角噙笑。
當然不是巧遇。
古秋月“經營”“折騰”了兩年,也就是最近才如願結交陸正罷了。
董律正是董音的同胞兄長,靖遠候府正是他的外家。
這一日當虞渢從西郊回到關睢苑,手裡梅扇輕搖,往炕上盤膝一坐,神情十分舒坦。
旖景正在看羅紋呈上的帳目,眼見著各處產業、農莊收益豐厚,也是喜上眉梢,瞧見虞渢心情正好,笑著問道:“殷家那郎君想來正如風傳,才華不錯?”
“阮四郎前頭就說他品格端正,今日一見,倒是不卑不亢,至於才學……將來能否金榜題名尚不可知,但中舉的底子是有的。”虞渢頷首。
“樣貌呢?也如傳言般,當真可與潘安比美?”旖景關注點顯然與虞渢不同。
閣部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著世子妃炯炯有神的雙眼,半響,才淺咳一聲說道:“沒注意看。”
沒注意看!!!
世子妃啼笑皆非:“這還要‘注意’看呀?”
閣部沒有糾纏這個話題,說起殷家:“殷崎這人雖然有些勢利,更有攀結權貴之心,否則也不會被黃陶說動了心,準備給寄予厚望的兒子娶個商賈出身的媳婦,但僅從處事來看,倒不是一昧奴顏卑躬的作派,他雖是靠著金榕中提攜,卻沒被牽涉,甚至還入了秦懷愚勢力下的都察院,官聲尚還清正,可見曉得些時務,並非僅靠著攀結混跡。”
旖景滿面“欽佩”:“閣部打聽得仔細,妾身當時聽阿晴略提了一言半句,也曉得殷御史並非貪樁枉法之徒。”
虞渢一噎,眉心蹙著嚴肅:“世子妃,識人不能以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