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慶三年中秋佳節才過,太后病重的訊息就傳遍了錦陽京,聖上頒佈遍尋良醫的詔告,在各個市坊的公告欄內張帖,引起一陣議論紛紛。
各大貴族,十分默契地停止了飲宴,為太后祈福。
也就只有極少數的人知曉內情——太后無恙,卻是聖上的氣喘症日益加重,雖不至於臥病,但發作頻繁,太醫院的醫官們束手無策,他們有一句實話,不敢出口,若是再尋不到緩解的方法,就在這一兩年間,聖上便會因氣喘引起心悸,導致龍體極速衰弱下去,甚至不能避免悴亡。
聖上的病情,就連皇后也被瞞在鼓裡,宮中也就只有太后略知一二,當然,太后也只知曉聖上氣喘頻發,必須重視,卻沒有想到後果會那般嚴重。
並非醫官們“不忠”,委實這話不敢輕易出口,聖上眼下尚且不到那個地步,有誰敢直言兩年之內或許就會龍馭殯天?就算當真如此,醫官們也會被指責為“無能之輩”,但若是聖上無礙,豈不更擔上了個惡意詛咒之罪?
故而,也只能聲稱,必須遏制聖上氣喘發作的頻繁節奏。
虞渢早向太后薦了神醫清谷,除了他與楚王,知情者也就只有大長公主,與“無意”隔牆聽了一耳朵的旖景。
貴族們尚且不知真相,普通百姓就更是不明所以,因此錦陽京這個秋季,氣氛雖然有些凝重忐忑,但也沒有緊繃到讓人噤若寒蟬的地步。
不過兩日之間,在各大勳貴望族群體中,卻漸漸流傳開來一個說法——中秋宮宴之上,太后尚且談笑風聲,就是因為幾個貴女之間的爭執,太后分別詢問之後,興致大減,當晚宴罷,太后留宿濯纓園,半夜就犯了頭風。
各路言論直指是金相的孫女兒金氏六娘因妒恨秦相府與建寧候府兩位娘子,惹出那一場風波來。
此番傳言來勢洶洶,以致金相大為惱怒,對孫女兒好一場斥責:“枉廢了我一番心血,是怎麼叮囑你的?不想你盡然全無輕重,眼下可是替皇子選妃的關健時候,你卻不知謹言慎行,與平樂爭執在先,又在太后面前與秦三娘惡言先向,衝撞了太后,才鬧得眼下眾口一辭,都說我金家教女無方。”
金氏六娘委屈非常,當日分明是平樂郡主無理取鬧,後來,她也是循規蹈矩,卻被秦三娘空口白牙地栽汙陷構,正是為了自己的名聲,才與秦三娘爭執了幾句,怎麼想到會鬧得流言紛擾,竟然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相比金六孃的困擾,甄茉這幾日的生活也是相當焦灼。
那晚她“以死相逼”,本以為蘇荇會立即“英雄救美”,她可是見識過蘇荇的水性,距離這麼接近,將她救起不過就在瞬息之間,哪知道當碧波沒頂,求生的意識讓她掙扎著想要浮出水面,卻連嗆了幾口冷水,意識漸漸模糊,她方才開始恐慌。
醒來之時,只覺得胸腔裡沉悶生痛,徹骨寒涼,但依然還是感覺到一個十分有力的臂膀,保護著她。
甄茉尚還以為那人是讓她朝思暮想的良人……
誰知將肺裡的湖水咳出之後,淚眼朦朧含情脈脈這麼一看……
摟著她的男子十分眼熟,竟然是她庶出的二弟!
甄茉只覺得腦子裡轟鳴一聲,險些就這麼昏死過去。
後來,當聽母親說了事情的經過,才知道竟然出了意外,甄茉心裡自然將“意外”們恨之入骨,尤其不甘之餘,更添著一種痛徹心扉。
她原本以為,蘇荇對她已經動了情……可當晚只有兩人,他依然還是避之不及,並且,眼看著她為了以證清白投湖,居然置之不顧,反而去救莫名其妙落水的蘇五娘。
這讓甄茉難以接受,她心心念唸的良人,居然把一個妹妹看得比她還重要。
甄夫人自從宮宴之後,心頭也是窩著一團越燃越旺的怒火,回府之後,也不顧已是三更時分,竟然一狀告到了老夫人跟前,說甄南顧與外人狼狽為奸,不顧家族榮辱,逼著老夫人將甄南顧逐出甄府。
甄老夫人原本也參與了宮宴,她最為疼愛的就是南顧,才一意堅持帶南顧出席,不過到底是上了年紀,晚膳之後,便覺得精神不佳,與太后娘娘告了罪,先一步回府。
眼見甄夫人痛斥南顧,不依不饒,老夫人也是氣得面色鐵青,但這事多少關係著家族榮辱,也不好太過包庇孫子,直到甄夫人怒氣盡數傾瀉,老夫人才問南顧究竟是怎麼回事。
甄南顧自然是滿腹委屈:“我原本不知四姐竟約了蘇世子在湖畔相會,不過是楚王世子說坐得乏了,攜我去湖畔散步,當見四姐與蘇世子一處,楚王世子還欲上前,我瞧著情形有些不對,好不容易才把世子勸住。忽然就見四姐跌落湖中,又聽著一個小娘子也跟著在喊救人,蘇世子棄四姐不顧,我怎麼能眼看著四姐身處險境?這才將人救了起來。”
“你還敢狡言,你可知楚王世子怎麼說的?他分明就是要幫著衛國公府……”甄夫人心裡怒火直拱,恨不得將甄南顧碎屍萬斷。
“豈有此理!”老夫人大怒:“分明就是你這個當母親的事非不分,南顧難道眼睜睜地看著四娘喪命才是為家族著想!楚王府與衛國公府之間是什麼關係,世子如何會幫著你們陷衛國公府於不義?我早就警告過你,就算是為了太子妃,也不能行這般有失體統、毀壞聲譽的不堪之事,結果呢……我們甄府也是名門望族,竟然行此下作之事,險些成為笑柄,你非但沒有自責,反而怪罪南顧。”
老夫人端足了婆母的架勢,將甄夫人從趾高氣昴直斥責到垂頭喪氣。
忽然又提起南顧的婚事:“二郎雖是庶出,眼下卻也是監生,我看,廖家女兒實在是不般配。”
甄夫人一眼瞄到南顧聽說這話,似乎吁了口氣的模樣,立即火力全開:“母親,這事已經不能反悔了,我已將二郎的庚帖送往廖府……”
老夫人聽了這話,面色更是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