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洋溢著安寧而和諧的氣息,她偏居於長河域的一角,孕育著一群樸實的生靈,默默無聞,與世無爭。
青黑色的瓦,土灰色的牆,古樸的房屋錯落有致的排列在兩條交叉的大街上,青石板鋪墊的街道交錯於小鎮的中心,那裡修建著小鎮最為神聖的殿堂——落月學堂,一個傳授知識與武學的地方,這裡是小鎮屹立的根本,它的名字也就是小鎮的名字。
每一個擁有悠久歷史的地方似乎都有屬於它自己的傳說,而落月小鎮的傳說就是:每隔一百年,就是月亮與小鎮契合最深的時候,藉助學堂演武場中石臺的古陣可以引落月亮,使之嫡塵。對外人而言這是傳說,但對於小鎮而言,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小鎮對她孩子的一種饋贈。
落月小鎮,世傳靈訣《月華》,一門簡單卻又古老的修行靈訣,是小鎮所有武者修行的基礎。幾千年來,小鎮傳承不息,雖未出大能,但也誕生了不少強者。而落月學堂的院長韓意就是小鎮近百年來最為出色的一人,靈王境的強者,在落霞城境也算是有所名望,也因此保證著小鎮的安寧。
演武場,近千人匯聚於此,滿是期待的眾人圍在石臺五丈之外,低聲細語充滿對後輩的關懷,在親朋好友的祝福與鼓勵下,八名小鎮最具天資的後輩登上石臺,在刻印著月形印記的地方站立著,他們的臉上流露著期待與不安,這是榮耀也是一次挑戰。
月華洗禮,百年一遇。
時隔百年,韓意再次踏上石臺,只不過角色發生了變化,從洗禮者變成引月者。站在石臺中心,他感慨萬分,歲月無常,此時已物是人非。落月小鎮,百年出英傑,他的目光從石臺的八人身上一一略過,希望這次能有所得。
感受到後輩那忐忑不安的心情,波瀾不驚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慰藉的笑容,平和的說道:“我輩武者,修靈悟意,每個人的武道之意不盡相同,但需記住一點:武者無畏,不懼生死。拿出你們的勇氣與信心,迎難而上,盡力而行!”
“是!”
一群少年微微點頭,默默的調節著自己的狀態,生活在這個小鎮,聽了太多關於落月的傳說。當自己真正站在臺上的這一刻,沒有一個人能鎮定自若,他們盡力的凝神屏息,沿著體內靈路運轉靈力,一層銀芒籠罩周身,與天地呼應。
韓意望著天空的銀月,當皓月當空的一瞬間,天地靈氣噴湧而出,銀月正好覆蓋住整個石臺,他閉上雙眼,在那一剎那間,體內運轉的靈力宣洩而出,向天地蔓延開去,引動著天地靈氣,化著道道銀光沒入石臺。
銀月的光芒灑落在他的身上,無形的靈氣在月光的渲染下形成一道道銀色光輝。無形的威壓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散開。石臺上古老的陣紋在此時亮起,神秘的紋路勾勒出一幅銀月的圖案,八道光柱籠罩住少年們,隔絕韓意身上的威壓。
冰冷的月光投射在他的臉頰,飽經滄桑的面孔露出一絲吃力的神色。
“引月!”
低沉的聲音從他的口中發出,浩瀚靈力驅動古陣,陣紋閃爍,流轉的光芒匯聚成一道光芒向天空射去,劃破雲霄,直擊蒼穹之上的銀月。
在光芒升起的一瞬間,天地靈氣短時間內一揮而空,劇烈的衝擊穿透層層禁制,逼得眾人紛紛後退。這道光芒承載著他們沉重的期望,百年的期待都聚集在了這一瞬間。
韓意的身體有些輕微的顫抖,小鎮境內的靈氣已經揮霍一空,短時間是沒辦法恢復,而體內的靈力也所剩無幾,難以再加強與銀月的聯絡,若就以現在的狀態,對孩子們起到的幫助是有限的,他決不允許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耽擱孩子們的機緣。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凝重的神色,體內封存的經脈啟用,擴張的靈路激盪起一股龐大的靈力。驟然間,一道咒印強制的壓住靈力的流動,他的嘴角溢位一絲鮮血,腦海中浮現出一道微弱的意念。他微微一愣,臉上浮動著一絲決然的神色,在心中默默低語:“望師尊成全。”
“唉!”他的腦海響起一聲無奈的嘆息,蒼勁而有力的聲音帶著對他濃濃惋惜。
“既然你如此選擇,那也只能由你去了!此番之後,讓一些孩子來天武吧!”
聲音淡去,那道咒印緩緩消失,化作一股力量啟用殘破的經脈,完整的靈路極速運轉,剎那間體內靈力激增十倍,他的腳下形成一個神秘的靈紋,瘋狂的抽取天地的靈氣,無數的靈氣從四周匯聚而來,瀰漫在他周身。
“謝謝師尊。”他默默的念道,曾經幾何,他也是九穴聚靈,九脈九經的天才,剎那間,彷彿回到了自己意氣風發的年代,他的氣息在不停的增長,在老人們複雜的目光下,似與天地合一,舉手投足之間夾帶著一股天地的意志,將浩瀚的靈力注入石陣中。
一干老人無不惋惜的看著韓意,百年前唯一一個完成洗禮的天才,本應該有著無比風光的成就,卻因一時錯意,釀成大錯,雖得大能庇佑逃過一死,但最終也只能待在這遠離爭鬥的小鎮,茫茫過日。
銀色光芒以他為中心,以石臺上的銀月陣紋為基礎,瘋狂的向四周蔓延開去,銀光透過了眾人的身體,以極短的時間覆蓋了整個小鎮。原本安寧的小鎮頓時間狂風乍起,湧動的氣息席捲起滿天灰塵。
銀光萬丈,整個小鎮如同白晝一般明亮,飄動的落葉,飛舞的風沙在此時清晰可見,每個人的神情複雜萬分,期待,擔憂,心中滿是糾結。
“引月落塵”。韓意一聲狂嘯,銀色光芒照亮夜空,以更猛烈的攻勢劃破雲霄,直衝蒼穹,朝著高掛天空的銀月奔湧而去。孤寂而聖潔的銀月突然閃爍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凡塵的呼喚,淡淡的清輝在周圍縈繞,隨著韓意的聲音向下灑落。原本遙遠的距離在月光的潑灑下顯得是那樣的微渺,當灑落的月光與升起的銀光相接,天地之間湧起無窮柔和而純淨的靈氣,有序的纏繞住月光與銀光。三者的交融在天空幻化成一輪巨大的銀月,從天空墜落,越來越快,越來越近,卻又越來越小。
當靈力宣洩而出後,暫時連通的經脈徹底的崩析,新傷舊疾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顫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跪倒在臺上。血與汗浸溼了他潔白的衣衫,飄舞的白衣在月光下顯得如此的醒目耀眼。體內的靈路散去,枯竭的靈源變得一片死寂,壓抑許久的他恐怕是最後一次展現如此強大的力量了。
自己後悔過嗎?當他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中時,曾不斷的詢問自己,自己是否做得有意義,每當他動搖的時候,他的本心不斷告訴自己:如果自己真的選擇了另一條路,那麼他還是他嗎?所以自己無悔,每個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義與信念,為了自己信念,一切苦難又有何妨。今夜擁有的是對後輩的無盡期望,一個能改變未來的機會,雖然自己已無法走出這個地方,但他期望有人能夠走出去,能走完自己未曾走完的道路。
天空隕落的銀月越來越近,威勢越來越盛,如太陽般耀眼的光芒照亮著這片大地,以無可阻擋的力量墜落凡塵,石臺的上空靈氣纏繞,在古陣的映照下交織出一道道瀰漫天地規則的光鏈,密密麻麻的光鏈迎上隕落的銀月,強行減緩銀月下落的速度。天地威勢豈是那麼容易抗拒的,光鏈不斷的碎裂,不斷的修復,極其繁瑣的重複使得石臺產生了絲絲裂縫,於此同時,石臺爆發出更為強盛的光芒,一幅陣圖緩緩升起,神秘的紋路沒入銀月之中,銀月似乎與石臺的古陣融為一體,在距石臺三丈的空中穩定下來,一如石臺的大小。流轉的清輝散發出柔和的力量,濃郁的月華開始瀰漫開來。
銀月之隕如仙女嫡塵,雖身處凡塵卻依舊掩蓋不了她的高貴聖潔。清冷的光輝如同清風般拂過眾人的心底,將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讓人感到說不出的舒爽與輕鬆。
沒有古陣庇護的韓意被排斥下臺,在兩名男子的攙扶下方才穩住身形,服下一枚丹藥,稍微的壓制住傷勢,看著八人籠罩的光柱緩緩上升與銀月相接觸,與天地靈氣相融的月華開始隨著光柱流轉而出。
他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如此充足濃郁的月華,如此聖潔的銀月,恐怕是有史以來最為浩大的隕月盛景。這一幕的壯闊深深的震撼了眾人的心靈,這就是小鎮最為傳奇的引月盛事。韓意輕輕的咳了幾聲,疲憊的身軀靠著旁人的攙扶方才不倒,以細微的聲音說道:“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接下來就看你們自己造化如何”。
月落入塵,天地共鳴。
石臺、古陣、隕月,即將把傳說重演,向世人展示,這不是傳說,這是屬於我們的真實存在。
小鎮,註定將度過一個不平凡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