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春天的那個絕望之夜,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劉淵被請到中央調查部,當劉淵教授和唐衛東出現在我爺爺黃剋星的辦公室門口時,我的母親告訴他們說:他已經瘋掉了。
劉淵教授和唐衛東透過窗戶看見我的父親黃連衛國在我爺爺的辦公室裡面手舞足蹈,一頭的白髮,劉淵教授說:看來是真的瘋掉了。
唐衛東說:我們單位只有精忠報國的人,從來沒有瘋子。到底瘋沒有瘋?劉教授你馬上就知道了。
這時天已經亮了。
唐衛東站在門口說:衛國你要的教授我幫你請來了,你出來吧?
我的父親黃衛國說:你是誰?我不出來,那個唐衛東說過的,讓我就死在這屋子裡,所以我不能出來。
唐衛東站在門口說:我就是唐衛東,是你自己忘了。
我的父親黃衛國說:你是唐衛東?開什麼玩笑。你是唐衛東,那我是誰?
唐衛東說:你是我們單位的黃衛國。
我的父親黃衛國說:那黃衛國是誰?
唐衛東說:你不是有什麼問題要找劉教授嗎?
我的父親黃衛國說:你先告訴我黃衛國是誰?
唐衛東說:你是不是瘋掉了,你就是黃衛國。
我的父親黃衛國說:你才瘋掉了,我是黃衛國我怎麼不知道?
唐衛東說:你有什麼問題向劉教授請教?
我的父親黃衛國說:開什麼玩笑,我怎麼會有問題請教?劉教授有什麼問題可以提出來。我可以幫你解答。
劉淵教授說:請問什麼是“乾旱的壩子”?
我的父親黃衛國說:小聲點,這是國家的秘密,不能說出來,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請問劉教授,你算不算是中國最厲害的民族語言學家。
劉淵說:劉某無才,不敢稱家,但對民族語言也算是略知一二。
我的父親黃衛國說:僅僅只是略知一二怎麼能白領國家的薪水?這麼說吧,你能回答我中國有多少種民族語言嗎?
劉淵教授說:中國56個民族,當然也就是56種語言。
我的父親黃衛國說:非也,非也,據我所知,中國的民族語言有120多種,這還只是一個大概,有的尚不在統計的範圍之內。好吧,我也算你回答正確,那麼,你再回答我,你能說幾種民族語言?你能用56種民族語言對“乾旱的壩子”分別進行表述嗎?
劉淵教授說:這個,這個還真不會。
我的父親黃衛國說:哦,這個都不會?那麼你只是教授,還真稱不上是民族語言學家。教授請回吧,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唐衛東隱約發現我的父親黃衛國找到了什麼,說:那你到底要找什麼人?
我的父親黃衛國說:這是天機,我不能告訴你,告訴你,你也不懂,這麼說吧,給你出一道題目,回答正確,我們繼續談下去,回答錯誤,你們自己離開。
唐衛東說:你說吧。
我的父親黃衛國說:其實很簡單,你能不能用已知的120種民族語言對“乾旱的壩子”分別作出表述?你肯定做不到,所以你們離開吧,我沒有必要跟你們繼續談下去,我沒有時間了,如果天亮之前我想不出來答案,我只有死在這屋子裡了。
我的父親黃衛國不再跟門口的人說話,轉過身去,抬頭望著屋頂吼道說:你告訴我,什麼是迤薩?什麼是迤薩?迤薩是什麼?天就要亮了,再想不出來,我就只有死在這屋子裡了。黃剋星呀,你算什麼父親啊?你留下一個秘密給你的兒子猜,我猜不出來。你配做一個英雄,你不配做一個父親啊。你從來就沒有好好的愛過我,你從來就不愛我,在你的心裡只有你愛的國家,我的母親是誰?誰是我的母親?你從來不告訴我這些,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從那裡來的。世上有比你這種父親更狠心的父親嗎?我想愛你吧,我不知道應該愛你什麼。我想恨你吧,我不知道恨你的理由。父親啊,其實我真的很愛你,不管你是一個怎樣的父親,其實我都想看見你,因為,你是我的父親。但在我的心裡,你的存在和消失,都是一個幻影。
唐衛東和劉淵教授都看見了我的父親黃衛國哭泣的背影。
唐衛東也掏出手帕擦眼裡流出的淚,感到了和我父親一樣的痛。
我的母親全身都在顫動,她拚命地壓抑著不讓哭泣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