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難得在孫‘女’撒嬌時沒有覺得欣慰歡喜,竟是悲從中來。只是她沉默良久,好容易盤算了一番話要安慰衛長嬴,偏不巧,雙鯉進來稟告:“五公子過來了。”
“哎呀!定然是祖父已經把事情都‘弄’清楚,讓長風來告訴祖母的。”衛長嬴聞言,眼睛一亮,立刻拍著跟前的長案,迫不及待的叫道,“雙鯉快去叫他進來!”
“……”她又這麼沒心沒肺的高興起來,宋老夫人覺得眼下這氣氛也不適合自己和她深談,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對拿眼望自己的雙鯉道,“叫長風進來!”
在胞姐的催促聲中,衛長風一絲不苟的給祖母行完了禮,又對衛長嬴一拱手——還沒說什麼,頭上已經被砸了一個松子:“快說快說,州北到底是怎麼回事?”
衛長風到嘴邊的“此舉有失閨秀風儀”看到衛長嬴已經又撿了個核桃在手裡,硬生生吞了回去:“祖父揣測未錯,確實是宋含父子冒領他人功勞!”
衛長嬴義憤填膺的拍案道:“果然這對父子不是好人!那宋端‘門’第能力不足以求娶四妹妹,居然膽敢冒功來提親,若非祖父英明,差點就被這廝害了四妹妹終身!”她一揚下頷,對宋老夫人道,“祖母,這父子兩個欺我衛家太甚!須饒他們不得!”
宋老夫人點頭:“這個當然,咱們家‘女’孩子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騙婚騙到咱們家頭上來,宋含與宋端分明就是作死!”這父子兩個如今在宋老夫人眼裡就和死人沒什麼兩樣,老夫人關心的還是前因後果,就打發了小使‘女’們,只留心腹伺候,這才問孫兒,“他們是怎麼冒領的?”
……這事情說起來也是宋含父子命不好,因為被他們冒領了功勞的那人,不但和衛煥猜測的一樣是個庶民,而且六親都死在燎城裡了。雖然曾經任過燎城衙役,有幾個身份地位相若、‘交’好的朋友,但也都是庶民。
這麼一個人,照理來講不說這輩子都沒指望繞過宋含和宋端把事情捅到衛煥跟前,但想搶在在衛高蟬與宋端的婚事定下來之前捅出真相,那真是千難萬難——要知道這次宋含父子為了達到目的,可是拉攏了衛家許多旁支佐證、做好了至少瞞衛煥三五年的準備的。
正常來說,衛長嬴明年出閣,衛高蟬名義上是堂妹,也才比衛長嬴小了兩個月,現在定下親事,明年年中年底差不多也可以迎娶了。衛家這樣的‘門’第婚一定,人不必過‘門’,是怎麼都不會賴了婚事的。
三五年功夫若無意外怕是衛高蟬子嗣都有了……
到那時候事發,還能怎麼樣?衛煥再心狠手辣,也不可能一氣之下讓孫‘女’做寡‘婦’、讓曾外孫失怙罷?
偏偏這叫莫彬蔚的庶民在燎城城破那日,作為被呂子訪指揮護送黎民逃生的青壯之一,曾從戎人箭下救下了呂子訪四代單傳的孫兒呂興。
若這呂興還活著,呂子訪雖然感‘激’莫彬蔚,但也未必敢冒險為他傳遞那塊戎人的護身鐵牌。
但年僅五歲的呂興卻在城破時受驚,之後發了高熱,逃命之中無法就醫,拖到其他城鎮,呂子訪為他延醫問‘藥’已經遲了……
呂子訪的獨子已在戎人破城時戰死——也是為了這個,縣令衛栩才特意安排呂子訪去疏散黎民,卻和縣丞親自為全城斷後。
這麼一來,呂子訪子嗣斷絕,孤身一人無有負累,又感念莫彬蔚救過唯一的孫兒,索‘性’就拿身家‘性’命來還這莫彬蔚的人情了。
聽到這兒,宋老夫人道:“這莫彬蔚倒是有幾分氣運,只是他到底被奪了多少功勞?”
“方才祖父‘請’了宋端到書房詢問,道是伏擊戎人、斬殺敵首這些功勞全是莫彬蔚的。”大約也是因為這個緣故,那些衛家旁支才會幫著宋含隱瞞了——事情都讓莫彬蔚幹了,他們白跑一趟雖然免了和戎人拼殺陣前喪身的危險,但也沒了什麼功勞……恐怕宋含也是看到這一點,才起了僥倖之心!衛長風氣憤的道,“原本莫彬蔚身為燎城衙役,是向縣令衛栩請命阻擋戎人的,只是據說此人雖然是衙役,卻也讀過幾日書,安置疏導黎民很有一手,這才被衛栩指名去助呂子訪的。”
衛長嬴詫異道:“宋含和宋端不知道這事兒嗎?怎麼還讓呂子訪列進了這回的信使之中?”
“宋端說知道莫彬蔚嘗與呂子訪一起護送燎城黎民逃生,卻不知道他救過呂子訪的孫兒——料想當時兵荒馬‘亂’的,而且宋含抵達州北時,戎人敵首已被斬殺。”衛長風冷笑著道,“呂子訪雖然只是一介主薄,但積年老吏心思深沉,宋含頭次叫他到跟前,問起燎城之事的經過,他就覷出端倪,竟是從頭到尾都沒為莫彬蔚說過一句話,倒是處處奉承著宋含。宋含自然以為他識趣,又因為他是燎城倖存官吏中地位最高者,為了證明宋端的功勞也需要他配合,對他很是許諾了些好處——庶民麼,宋含哪裡會太過耗費心思?”
世家子看不起庶民是很正常的事情,海內六閥就更不要說了,宋含再是旁支,也是江南宋氏的子弟。衛長風自己其實也不是沒有這樣的看法,只不過如今在點評宋含,他很不屑宋含冒功的做法、更惱恨宋含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騙取自己的堂姐下嫁,話裡說來就帶著三分宋含竟然被個庶民擺了一道的譏誚。
倒是宋老夫人淡淡的提醒:“庶民也是人!身份地位固然不及咱們這樣的,可論到心思城府卻未必比咱們差了去,所以這些人雖然不必多麼看得起,卻也不可輕忽了去!否則一個不慎叫他們算計了,宋含和宋端就是個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