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本是翰墨詩書、鐘鳴鼎食之家,記得當初第一次走進這片園子,只覺得滿眼的崢嶸軒峻、滃蔚洇潤,如今再看,雖說不上敝陋,但是這生氣著實消了不少。話是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但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娘娘,臣等在外恭候。”這個侍衛長見桃夭夭人來,離開開門相迎,看來擎夜灼佈置的是妥當。
“嗯。”桃夭夭輕輕點了點頭,看來陶家剩下的人都生活在這兒了。
“小……娘娘!娘娘吉祥!”先看見桃夭夭的是魏總管,他的臉上滿是驚訝,慌忙跪下行禮。
“起來吧。”桃夭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想初見時那個從梅花金繡帳嬌中走出的中年人,現在不僅沒了那圓肚子,這氣色也消沉了許多,失了過往的意氣風發。
“娘娘是來看老爺的吧,奴才來帶路。”魏總管看著桃夭夭驀地又多了分欣喜。
“走吧。”桃夭夭心中感慨萬千,這僅是一年半載,便物是人非。
“託娘娘的福,皇上並未為難老爺,只是格了職以待檢視。不過,這府中的用度不如從前了,好在皇恩浩蕩,過些日子總是不難的。”魏總管邊引著路,邊和桃夭夭說著話,桃夭夭沒有作聲倒顯得他像在自言自語似的。
“娘娘——”碧雲紅了些眼,小聲喏道。
畢竟是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地方,一下子從天到地的變化,小丫頭的心裡還是滿滿的不適。
“這府裡就剩下這些人了?”桃夭夭見碧雲這副模樣,才開了口。
“回娘娘的話,這府中大不如從前,那麼多人也養不活,而且該走也都走了,主子們也沒在府中。這留下的都是老奴才了,忠心耿耿半輩子,離開了這兒怕是要去路上討生活了。”魏總管輕輕說道。
“明日本宮會派人將從前的嫁妝搬回來,那些人若是想走便好生散了,若是不願走,也好有個支度。”桃夭夭也根本不在乎那點珠寶,況且這也是陶夭兒的家,想必也是陶夭兒願的。
“謝娘娘,謝娘娘。”魏總管的眼中多了不少感動,精明計算著活了這麼幾十年,還是少有的。這人吶,只有落了難失了勢的時候,才知道誰在你的身邊。
“娘娘,老爺就在裡邊兒。”魏總管繞了些路,把桃夭夭帶到了一個院子前。
桃夭夭看著這處地方,有些眼熟,這不是陶夭兒親孃的住處嗎?
“這兒——”桃夭夭轉頭看向魏總管。
“娘娘,這是夫人生前所住的地處,自從大夫人入了獄,老爺便搬到了這兒。娘娘,老奴知道,老爺這輩子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二夫人,只是——誒——”魏總管搖了搖頭,給桃夭夭開了門。
“吱——”門輕輕開啟,桃夭夭示意碧雲守在了門口。
“魏總管,你——夭兒?!”陶萬成在看到桃夭夭的時候,明顯的驚愕之色浮之於面。
“你知道我來做什麼?”桃夭夭走上前,撫摸著那些古舊的桌面。
陶萬成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久久未開口,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才輕聲嘆了氣道:“你和你娘很像,像極了。”
“哦?你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是愛人還是仇人?”桃夭夭也看著他,二人對視卻絲毫沒有一方消退的意思。
“仇人?!哈哈!夭兒,我陶萬成這一生與無數人為敵,甚至與自己為敵,卻從未和你娘為敵過一刻!”陶萬成目光炯炯,沒有怯意。
“我娘被大夫人害死之時,你又在何處?我孤苦伶仃,叫天不應叫地無門之時,你又在何處?如今人落花黃,你卻告訴我沒有,豈不可笑至極?!”桃夭夭冷笑道。
“夭兒,你錯了。你娘並非被大夫人所害——”陶萬成說出了一個桃夭夭萬萬沒想到的事情。
“什麼?”桃夭夭愣。
“若是大夫人害死菁菁,老夫怎會容她到今日?老夫早就將她碎屍萬段,以謝天靈。”陶萬成此時只有平靜,似乎知道此刻終有一日會到來一般。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桃夭夭說著這話之時,心中確有一絲動搖,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那是桃夭夭的直覺。
陶萬成在說到菁菁二字時,臉上分明表露出歡喜和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