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笑:“偏要這般賭氣嗎?這些畫像都是你擺在這的,既是不喜歡,為什麼還要收下?”
“誰說我不喜歡了?”
“錦翎,你的心思,已是明明白白,為什麼不肯承認呢?”
她的心思?
她的心思一片混亂。她心裡應該是裝著一個人的,那個人依舊在,依舊時不時的刺痛她的心,她的耳上依然戴著他送的墜子,立春那日,她依舊把他當年親手做的綵勝拿出來,對著失神良久……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顧念身邊人的感受了呢?
除夕夜的梅園,當宇文玄蒼說要帶她走時,她想到的是他,是他病重之際丟落在她耳邊的“別離開我”。
夜深之際,他擁她入懷,她分明是知道的,然而究竟是為了那份可驅逐她體內陰寒的溫暖還是不忍他尷尬,她可以與他保持著心照不宣,而一旦哪一夜他沒有出現,她的心裡也會湧起淡淡的失落。
他會吻她,可她究竟是有感於他的深情遂懷著一顆歉疚報恩的心還是神智迷亂,所以沒有拒絕而是沉醉於他的懷抱?
每每思及這些,她都很想盡快離開這團混沌,然而當她今日面對這些畫像時,想到終有一天,他柔軟的目光裡不再有她,他懷裡所抱的人不再是她,那些溫存的話只說與別人聽,而他的心裡……會住進另外的人,竟會無端端的手足發涼。
會因為他的病痛而擔心而難過,會因為外界對他的不公而憤怒而焦急,會因為不想看到他驟然劃過黯然的目光而不再提及當初所託……
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就像他的體溫般悄悄的融進了她的血脈,竟讓她能如切膚般感受到他的心緒。
完全是不知不覺的,可這一切本不該有的,她心中只應該有一個人,是她心心念念許久的人,為他哭,為他笑,為他憔悴,為他心傷,他們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可謂生死與共,然而她怎麼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動搖了信念,改變了心意?
有一個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卻被她強行打散。
不,不可能,她只是……只是奉瑜妃之命要照顧他,只是為了報他多次救自己的恩情,只是不想傷了他的心……
她不是水性楊花的女子,她也不想他繼續誤會,所以她必須離開他,儘快離開……
“王爺,錦翎的心思只有一個。錦翎此前拜託王爺的事……”
他的懷抱霎時一僵,沉默良久,再開口時語氣遽然變得冰冷:“我答應你的,決不食言!”
而後,案上描著蝶戲水仙圖案的燈盞忽的倒地,一聲碎響後,火苗舔上了落地的畫卷,那幅美人圖頃刻燃燒起來,火苗抖了兩抖,又搭上了旁邊的畫卷……
火勢於瞬間飛竄。
她不禁失聲尖叫,可是宇文玄逸毫無躲閃之意,直到火光將他們包圍,直到外面傳來“走水”之聲,他方護住了她,踏焰而出。
下人們提著水驚慌失措的撲救,他卻是擁著她立在一旁,冷漠的看著眼前這團熱鬧。
火光躍動,於他臉上跳躍妖嬈,然而那神色卻是無法融化的冰寒。
好在只是燒了畫像及屋內細軟之物,火勢亦很快被控制住。
下人來報時,他依然神色冰冷,只漠然點了點頭,似是自言自語道:“這房中的火好滅,然而這心裡的火……要如何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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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四年三月的《京城彩韻》上載:二月初四,有媒人入清寧王府提親,奉美人畫像數卷,陳於室內。是夜,火起,畫像盡沒。
補記:起火處——後院。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自此,關於清寧王妃的記載開始多起來,但凡看了這些記載的,大多息了要將女兒嫁與清寧王的念頭,當然,也有例外……
景元三十四年五月的《京城彩韻》又載:四月初十,上嫁依薇公主與肅剌。上攜王公貴族送公主於北郊,由御前侍衛蘇穆風將軍代為送嫁。清寧王妃亦在送行之列,臨行依依,灑淚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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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天浩瀚,碧草無垠,一列送親的隊伍於蒼茫中逶迤前行。
蘇穆風騎在馬上,望著四野平曠,不禁感慨萬分。
去年秋天,錦兒隨皇上北上肅剌,險些成為和親的公主,好在清寧王及時請上賜婚,才得以回到天昊。
他始終不明白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導致一切會陡然逆轉,快得讓人應接不暇,然而半年的時間即將過去,再如何的突兀,也會在時間的長河中慢慢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