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上,您看看奴婢的墨研得如何?”急忙轉移皇上的注意力。
“嗯,墨不錯,字也不錯……”
一根翹了尾巴的線能看出什麼字來?皇上真奇怪,為什麼一定要糾結她是否讀過書呢?
“皇上過獎。皇上……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奴婢一點都沒聽到?”
宇文容晝坐於案旁,目光仍未從宣紙上移開:“不過剛剛進門,便見你正用心習字……”
她咬咬唇:“奴婢方才驚擾了皇上,望皇上……”
“撞痛了嗎?”皇上終於移目對她。
但見皇上眸中並無怒色,她方略放了心,老實道:“已經不痛了。”
的確,這一驚一嚇的哪還記得什麼痛?
然後便聽到皇上哈哈大笑。
她有些鬱悶。按理,她覺得皇上應該是不苟言笑,心狠手辣得如同閻羅王才對,而且平日偶然從其他宮人口中聽得的皇上亦是剛伐果斷,殘酷冷厲,尤其早年四處征戰,更是滿身縈著血腥之氣,可是眼前的皇上……雖然他繃起臉來的確駭人,可往往下一刻就笑了,而且笑得是那般慈愛,就像位父親……
奇怪,她已經不止一次的有這種感覺了,當然,這純屬個人想象,料是自己從未體味過父愛,所以但凡一個年長的男子對她略有關心,就難免要聯想,譬如嚴順,譬如吳柳齊……父愛,大抵是這樣的吧?
只不過皇上這笑……怎麼倒好像她說了什麼有趣的話似的?
“起來,別動不動就跪,若是讓賢妃知道,還以為我虧待了她的人似的……”
蘇錦翎起了身,立在一旁,偷窺皇上臉色。宇文容晝自有察覺,卻故作不見,只道:“在清心殿這半日,感覺如何?”
提心吊膽……忽上忽下……伴君如伴虎……再繼續下去可能要心臟病突發……
當然,這是不能直說的,只言:“還好。”
“你可知欺君何罪?”
蘇錦翎一驚,莫非要清算她的“文盲”事件?怪只怪她幹嘛非要寫下那麼一筆將已塵封的舊賬再次掀開。凡事要“多想一步,少行一步”,她怎麼總是記不得?
“若是覺得還好,為什麼總要瞧朕的臉色?莫非朕是老虎不成?”
宇文容晝倒當真虎起臉,瞪住她。
她鬆了口氣,原來自己哪怕極細微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過皇上的眼睛。也難怪,若是皇上不能明察秋毫,朝綱不知要亂成什麼樣子,怎會有如今的國運昌盛,四海昇平?
不禁生出由衷敬意,誠懇道:“奴婢曾聽過一個故事。有幢上下兩層的房子,老婦人住在底層,一年輕男子住在頂層。男子經常夜歸,每每都脫了靴子用力丟在地上。一日,老婦人上來敲門,言自己年事已高,睡眠不好,他這般深更半夜的將鞋子往地上亂丟令她數次驚醒,久之怕要提前歸西。男子很慚愧,幾日後再次晚歸,習慣的脫下鞋子扔在地上,待脫下另一隻時,忽記起老婦人所言,便將此靴輕輕放到地上,隨後安寢。可是天亮時分,門聲驟響,竟是那老婦人,言‘每每都聽你丟了兩隻鞋子方能入睡,如今為何只丟一隻’?”
宇文容晝朗聲大笑,連立在旁邊的吳柳齊都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你是因為剛剛的事朕沒有責罰你而心生不安嗎?”
“奴婢資質愚鈍笨口拙舌且粗心大意,總是擔心會因此冒犯皇上。皇上也知道奴婢是貪生怕死之人,所以……”
“資質愚鈍?朕今天交代你的事的確辦得不錯。若說你笨口拙舌,相信吳總管對日前你是如何的口若懸河亦記憶頗深。至於粗心大意嘛,”宇文容晝望向她,目光深邃又略帶一絲戲謔:“怎會知道瞧朕的臉色?”
蘇錦翎徹底啞口無言,她怎麼說什麼做什麼都和欺君脫不開關係?看來要做到段姑姑留下的警世恆言唯有三緘其口,沉默是金了。
宇文容晝深深的望了她一會,唇邊紋路一深:“你是貪生怕死之人,朕難道就是不分青紅皂白斤斤計較之人?朕可是還記得你稱朕是明君,難道自古以來的明君都是無事生非者?還是那日你稱朕是明君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貪生怕死?”
欺君罪名加重,新帳老賬怕是要一起算了。眼下就算是她機靈巧辯怕是也解釋不清,何況她本非伶俐之人,而且但凡她開口,皇上總能給她再加上一重罪。皇上不愧是皇上,見慣風雲亦可變幻風雲,而她這種小人物即便仰視其巍峨亦是不能。
見她沉默不語,宇文容晝丟了個眼色給吳柳齊。
吳柳齊清清嗓子:“錦翎姑娘,皇上問你話呢。”
“奴婢沒什麼好說的。”
“方才還貪生怕死來著,怎麼這會倒放棄了?”
“既然皇上不信奴婢,奴婢說什麼也是枉然……”
“蘇錦翎!”皇上忽然一拍龍案:“究竟是朕不信你還是你不信朕?”
吳柳齊嚇了一跳,慌忙跪下:“皇上息怒。”
回頭見蘇錦翎還直直的站著,連連哀嘆這小姑娘實在太不會看眼色,皇上本來沒有生氣,倒被她弄了個怒火沖天,這會可怎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