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小心!”
手中利箭方才離弦,對面馬背上的那人便已經挽弓還擊,眼見自己射出的箭被白少卿從中截下,武飛雲不禁怒火中燒,大喝一聲又是兩箭射去,白少卿緊緊一夾馬腹,身子直立而起,“嗖嗖——”兩聲從側上直壓而下,將武飛雲的箭扎入了雪地之中。
馬蹄飛馳而過,揚起了無數的雪花,鏑鳴之聲尚在耳邊,無瑕已經一馬當先衝過了圍欄,那兩人箭術之爭竟絲毫未曾影響到他,武飛雲兩發不中,心中愈發火大,白少卿卻衝他一笑,然後將長弓反扣,直追了無瑕而去。
赤霄是汗血寶馬,為了能讓白少卿隨在無瑕左右,出城之前白炎牽來了自己的踢雲烏騅,此刻那一赤一黑兩匹烈馬競相奔跑,倒將武飛雲跟羅雲甩在了身後。
“少爺……”羅雲見武飛雲臉色鐵青,不禁喏諾的喚了一聲,武飛雲冷哼一聲將手中長弓對他一拋,厲聲喝道:“跟上!”
寒石谷中只一條小徑,直進直出,兩邊峭壁飛插入雲,壁面一如刀劈,因未見任何樹木,也就不可能藏有任何伏兵,此處乃是無瑕在船上聽聞簡玉德提及,知道其地勢險要,故而特意選擇的地方。
谷口狹窄,到了谷腹便變得平坦寬闊,四面環山,讓那山谷一如甕壇,武飛雲趕到之時,無瑕與白少卿已經下了馬背,站在了不遠的地方。
無瑕仰頭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聽身後馬蹄靠近,他沒有回頭,只伸手接著雪花輕聲言道:“五月天了,此處竟依然寒風凜冽,飛雪飄零,這北方極寒之地果然清苦,飛雲少爺難道不想念東都的高床暖枕嗎。”
武飛雲聞言將手中韁繩對著羅雲一拋,帶著嘲諷的笑意,慢慢走了過去:“說起吃得苦頭,又有何人能比得上公子你呢,想你那麼辛苦扶持鄭太子上位,到頭來卻被逼無奈縱馬躍天涯,嘖嘖嘖嘖,從大晉到大鄭,又從大鄭回到這裡,公子是人上之人,果真吃得苦中之苦,飛雲這點小小的苦頭在公子眼裡又能算得了什麼呢,啊哈哈哈——”武飛雲說完放聲大笑,走到無瑕身邊側過了頭去。
明知唇槍舌戰無可避免,無瑕心中早有準備,武飛雲明嘲暗諷,圖得嘴上痛快,他若計較了,便會被武飛雲牽著鼻子走,入了他的圈套,是以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後回身看向了那人。
明豔不可方物!當那張臉躍入眼簾的一剎那,武飛雲不禁有了片刻的失神。
無可否認,這張臉的確很讓人著迷,特別是眉目之間的神態像極了一人,又或者說,當初便是因為此人,自己才會與那人產生了糾纏不斷的情緣。
“說起來,我們如這般面面相對的機會少之又少,但每一次,你還都讓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武飛雲的嗓音有些低沉,眼前這人看似無害的容貌很容易讓人心生懈怠,而那與奚昊極為相似的神態更是讓他心猿意馬,浮躁不安。
“於無瑕來說,也是一樣。”
從在雲霧山莊的第一次見面開始,之後的每一次相對都伴著血腥和殺戮,相國府與冷公子的勢力對敵也一直未曾停歇過,或許於他二人來說,也從未想到過會有這麼一天,兩人並肩而立侃侃而談,能有如此平和的這一刻。
“那麼,公子箭書相邀,不知究竟為何。”武飛雲穩住心神別開了頭去,不再去看無瑕的那張臉,聲音也因自我的剋制而變得冷冽起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相國府與威武侯府勢如水火,如今這十方城被圍,孟氏父子的性命我武飛雲是手到擒來,你若是想用什麼條件來給他們求情,便省了這份心,我武飛雲跟他們勢不兩立,與你姬無瑕更是相生相剋,你以為我會答應什麼事情嗎?”
“你知道我既敢邀你一敘,自然便是有非同小可的事情要告訴你,否則以你飛雲少爺的秉性,又怎會應邀而來。”
武飛雲雙眸一暗,冷哼了一聲,沒有否認。
的確如無瑕所言,當他收到箭書之時覺得十分可笑,可當他看見那落款的一枝桃花之時,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威武侯府的勢力再大,終究還是受到大晉律例所束,調兵遣將當有朝中手諭,否則便是謀逆之罪,理當滿門抄斬,可是姬無瑕不同,他帶領的是反晉勢力,所有人只唯他馬首是瞻,只要他一聲令下,那些人什麼都做得出來,沒有探清他的底線之前,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說吧,你握有什麼東西能讓本少爺對你低頭讓步的。”語氣頗為不以為然,然只有武飛雲自己才知道他此刻有多麼的不安。那人不是普通人,若非有了很大的把握,他怎敢只帶一人便來談判,所以,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絕非一般。
無瑕卻沒有急著說話,而是從懷中掏出了兩粒藥丸兒來,扣在指間看了一看,然後噙入了口中。
雪花下得愈發密集,無瑕捂住胸口低咳了幾聲,然後走向了一處被冰雪覆蓋的大石,白少卿見狀忙從馬鞍旁抽出了一卷方絨,走過去鋪在了石面上。
“多謝白大哥。”無瑕揉了揉胸口坐了下來,眼見他體力不支之貌,武飛雲不禁有些詫然。
他的身子竟依然如此,想當初他逃離東都之時,自己在他眼前射殺孟白炎,他受到刺激心疾發作,虛弱的倒在地上無力反抗,沒想到兩年過去了,竟還是這般不濟。
“你不用去費心揣測我的身體狀況,我姬無瑕雖然不濟,然你若要在此時對我動手,只怕死的是誰還未可知。”無瑕依然垂著眼眸,口中的話語卻突然冷得瘮人。他怎會不知武飛雲心中想法,他本也不想在此人面前顯露病態,然身子的反應又怎能由他,是以這般坦蕩的說出想法,倒省了一番口舌之爭。
武飛雲勾了一側唇角,露出了一絲冷笑:“你是想告訴我,就算我不對你動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嗎?所以,我大可不必在此處跟你較勁對不對。”
“飛雲少爺是聰明人,很多事情不需去點破,便如你們在西河,江左,百越,嘉樂關,錦官城,明搠,嶺南,三都以及平盧渡秘密購置的兵馬一樣,若是沒人掀出來,又或者赫博多的軍隊沒有擊破九原防線,那麼這些人馬,便不會暴露出來是嗎。”
當無瑕口中念出那一個又一個地名之時,武飛雲的臉色已經大變,未待無瑕說完,他便已經踏前一步,咬牙切齒的沉聲喝道:“你如何得知這些訊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