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衛東親身經歷了物資逐漸豐富的九十年代,再到突飛猛進的新世紀後,接著電商砍翻實體經濟,最後電商之間又展開內卷。
大道理他不懂,但蹲在收發室裡旱澇保收,感覺吃喝穿用越來越便宜那是毋庸置疑的。
“柑橘從鄉里收購是三分錢一斤,一家人賣兩千斤就抵得上一頭生豬的收購價,只要有果林,種兩千斤柑橘可比整年養豬要輕鬆得多,農民好過了,以前每年都不敢種,因為運輸力量不夠只能爛在地裡,這是事實吧?”
挾著煙的領導不說話。
讓衛東順著推:“工廠收購價是七分錢,中間就有四分錢的利潤,五十萬斤就是兩萬元的毛利,運輸公司一百八,運輸人員搬運工大約三千元成本,這部分工廠工人,運輸環節好過了,這時候我大約賺了一萬七,可在沙石運輸裡我又把這些錢賠了出去,因為生意不是每單都保證賺錢,有虧有盈很正常。”
領導明顯有點給繞暈了,但眼神堅定不易說服。
讓衛東只是借用了電商實體衝突的常見自媒體言論:“重要的不是從鄉里樹上到市場消費者手裡完成這事兒,而是這個流轉生產的過程養活了多少人,讓每個環節有了收益,農民願意開荒種更多果樹,工人願意加班生產更多罐頭,他們賺到錢能夠買更多商品,買得起更好的商品,這是個巨大的良性迴圈,而不是靠配給、補貼來活著,人活著是要有奔頭的,然後從商業活動中收稅,商業越發達收稅越多,才能去扶貧拉動落後地區也變得這麼好,大家才有奔頭。”
領導嚴肅眯眼:“你比尤啟立更會說。”
讓衛東是趕鴨子上架:“實際上從您批准我去運輸公司學車,我沒馬上去,因為在碼頭背貨,認識了位江浙業務員,帶著我從江州去江浙去滬海送貨,我真正見識了蘇浙滬從鄉鎮到大城市的商業發達……”
聽著他細細描述的描述那些魚米之鄉的富饒發達,領導不由得不專注傾聽。
讓衛東也說得有點嗨:“……我還遇見個專家,說滬海要建高速公路,一公里就要花上億資金,從滬海到浙州,從蘇京到滬海,到處都要連通,未來從商州到江州,到蓉都都要連通,汽車幾小時就能一口氣開到省城。”
領導手裡的菸頭都凝固了:“幾百公里吧?!花這麼多錢就為跑快點?”
讓衛東竭盡全力的回想那些詞兒:“這叫大基建,就是國家掏錢,或者地方掏錢,甚至商業公司掏錢修路,然後收過路費來回本兒,這修的過程,不就是養活了千家萬戶,給了工作機會,然後修好路這裡是不是方便把柑橘特產送出去,就更要種植更多柑橘來做買賣,商人也願意來這裡做生意建工廠,這裡不就興旺發達了?”
堅定的領導怎麼可能這麼容易說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完全就是那一套,要出大問題的!”
讓衛東也會了:“可來採訪的記者說是為了讓改革開放,經商環境更好,才清理整頓出更好的秩序。”
摁下菸頭的領導哼哼兩聲,都不屑評價這些廢話。
讓衛東也不爭:“說過您認定的投機倒把,和我理解的商業買賣之後,再講講這趟從蘇浙滬回來,我在那邊遇到家企業,他們專門為石油部門做特殊管道生產,因為太重要,所以這種管道要加入鈦合金才經久耐用,以前只能少量從國外進口,很貴,國內有兩家廠可以生產,一家在東北,一家在西南地區,我恰恰給這家廠搬過貨,回到江州我就找上門去。”
就尤啟立很喜歡講大話,把場面講得非常宏大,讓衛東是反過來只講細節案例,柑橘說了又說鈦合金。
哪怕注水不少,但框架沒變:“軍工廠,三線工廠,就是您說的那種國家安排他們做這個,除了做這個什麼都不會的廠子,以前都是國家收走鈦錠,送到川西那邊的衛星航空產業做科研,但現在改制了,從去年二三月,不但江州變成計劃單列市,這家冶金工業部下屬的軍工廠也被推向市場,自謀生路,因為您說的那種國營商業機構、生產廠模式,真的養不活了,他們居然就不知道哪裡能賣鈦錠,全廠上千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您說怎麼辦?”
他還比劃:“全廠兢兢業業的生產了幾十年的鈦,做出了那麼多貢獻,現在國家經濟困難,暫停了衛星航天工業,造原子彈的都要去賣茶葉蛋養活自己了,廠長說起來流淚,他就是這個廠的領軍人物,所有人都指著要吃飯,您說這廠子能去評個貧困縣然後要補貼不?”
商州這個地級市下面的幾個縣,幾乎全都是國家級貧困縣。
就窮,還拼命的要守住這骨氣窮到底,那就別要貧困補貼更硬氣點餓死人啊。
彷彿被點到了死穴,領導堅毅又強硬的眼神,開始噴著火緊盯眼前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