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地看著縈塵,竟從內心深處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哀,也想到了自己,一次次鋌而走險,死裡逃生,終究只是為了一件事,那就是活下去。
適逢亂世,身處其中的每個人無不都想盡了一切辦法苟且偷生,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真正又有幾人能在歷史的浪潮中急流勇退,莫說這手無縛雞之力的縈塵,就連那佛面尊準,千年基業毀於一旦,不也只是在反手之間。
哀哀地想起了埋在弱水之濱的那無數孤獨的墳冢,才覺得,墳冢裡埋的不單單是屍骨,還葬有野心。
短暫的沉默,讓縈塵激動的情緒也逐漸恢復如常,輕輕從口中吐了口氣,目光看向窗外如浩瀚綠海般的竹林,語氣幽蘭,“奴家給白大人彈一首曲子吧。”
縈塵說罷,便自顧自地轉身回到了屋子中間的椅子上坐下,斂眉凝神片刻,只見她將纖纖玉指往那古色的琴絃上以撥,潺潺如流水般的樂聲頓時流出,附和著那動人的嗓音,開口唱到:
世上事一半兒荒唐一半兒險惡,澄海中爾虞我詐,賽場內鐵馬金戈。
羽扇綸巾,說是些大儒大雅,卻為何我揪著你,你撕著我,制陷阱、使絆子,一個比一個更利索。
嗚呼!今日裡拳頭上跑馬抖威風,到明日敗走麥城,只落得形影相弔英雄淚滂沱。
只可嘆,榮辱興衰轉瞬間。天涯孤旅,古道悲風。
都在唱那一個字:錯!錯!!錯!!!
縈塵唱的如泣如訴,待把那三個“錯”字唱完,已是蕩氣迴腸,淚下如雨。
我聽了之後也不知不覺中投入整個身心,肅然動容,嗟嘆不已。
縈塵唱罷,用手輕輕按住琴絃,強忍著嘶啞的嗓音說道:“既然所有的事情你已知曉,江岸橋也被斬首示眾,我也沒什麼臉面繼續留在這裡,要殺要剮,或者發配到其他處,悉聽尊便。”
我沉默不語地看著縈塵,努力將自己從凌亂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權衡片刻,開口問道:“江岸橋以我的名義回信,是怎麼送到君瑤手中的?君瑤的信,又是誰送來的?”
“紙人。”
縈塵抿了抿嘴,“紙人送信,然後將回信帶走,有關於她的行蹤,我確實不知道。”
“果然……”
君瑤擅長控制紙人幫她做事,這是我見識過的,可是她為什麼要派紙人來送信,也不留下可以找到她的方式,是因為她自己的行蹤本就不穩定,還是說,不想讓人知道?
“那季宗卜是怎麼知道她的下落,然後將她劫持的?”我問道。
“我不認識季宗卜。”縈塵面色坦然,“我只是想在落雁鎮能有一席之地,才會暗中唆使江岸橋乾的這一切,至於什麼季宗卜,我是真的不認識。”
“你不認識?”我有些懷疑,“你是想說,公主被劫,只是巧合?”
“或許是吧。”縈塵淡淡道:“落雁鎮可以沒有衛君瑤,卻不能沒有你白小乙,我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不讓她回來順理成章地竊取我的勞動成果,但還至於勾結外人,做自毀長城的事情。”
聽了她的話,我開始默不作聲,縈塵看著我,輕輕拿手拂動琴絃,古琴發出一連串清脆的樂聲,擊散了我心頭的沉悶,隨即緩過神,看著她說:“你聽沒聽說過季宗卜這個人?”
縈塵搖搖頭,“沒有,但我據我所知,想要背地裡對吳山公主下手的人不少,其中,就包括鳳樓主人,那個和你長的一模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