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又是一場冬。
馬廄外,斷浪看著外面的風雪將身上單薄的衣裳緊了又緊,一遍遍不厭其煩的裹著,可那無孔不入的寒意卻不曾減少分毫,反而更加的冷了。
冷的他直打顫,只能依著那團火堆搓著雙手取暖,盯著上面煮著的粥,不停的朝掌心哈著氣,嘴裡哆嗦著。
“好……好冷……”
許是這地太冷太寒了,那火苗上的一鍋粥始終慢吞吞的熬著,這半天也不見有咕嘟冒泡的跡象,斷浪一遍遍的用木勺攪著,只是眼裡的淚也攪了出來,像是斷了線般啪嗒不停的滾落。
誰能想到,他這個昔年南鱗劍首的兒子,如今居然成了天下會一個養馬的小廝,機遇命運實在無常。而聶風,如今已成雄霸入室弟子,習得風神腿法,一身武功日益精進。
可他呢?
他只是個餵馬的。
無聲的哭著,像是怕被人看見,他索性端起那一小鍋粥跑到了馬廄一側被隔出來的小屋裡,一個人躲在乾草裡啜泣著嚥下那米粥。
太冷了,那粥離了火不多時便冷了下來,冷的斷浪加快了舀粥的速度,連淚都忘了再流,企圖憑著那餘溫帶來一絲溫暖,可下一勺,粥已見底。
寒夜難熬,更何況還是在天山。
腹中無溫無飽,斷浪只能捲縮在乾草中想著能早點睡著。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可就在他意識迷糊之際,耳邊忽的聽到一句句聲音,那聲音初時聽聞只覺近在咫尺,可等他凝神聽的時候卻又似在天邊。
“無住不著,無相無形……”
真奇怪,這大半夜的誰不睡覺跑出來唸經。
斷浪一個骨碌爬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緊了緊身上的薄衫,好奇的推門走了出去。
更奇怪的還在後頭。
斷浪這一走出去,便看到外面不是什麼天下會,不是天山,更不是那狹隘的馬廄,而是一個溫暖的小屋,屋裡燒著一盆碳火,暖和無比,彷彿是黑暗中的唯一一點光明,吸引著他。
而碳火旁有一張木桌,桌案前正坐著一個人,手持毛筆,似在低頭寫著什麼,像是入了神連他的到來也沒發現,嘴裡同時唸叨著他之前聽到的東西。
“……納天地諸氣歸於一身,萬川歸海而海不盈,氣歸諸穴,諸法悉空……肉身為船,以人渡己……躋身成佛……可達彼岸……”
起初斷浪還貪戀著碳火的溫暖,可到底還是武學世家的子弟,漸漸地,他竟是隨著那人嘴裡的話聽出了一些端倪。本來有些忐忑的心也被提了起來,他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人的身後,而後偷瞄著那人毛筆落下所成之字,以及還有一幅幅古怪的圖。
那圖亦是古怪非常,乃是人像,只見毛筆劃過,上面便多出一條條細線,像是經絡圖,但所畫經絡他居然聞所未聞,迥異於他的認知。
那圖他看不懂,但那人的話他越聽越心驚。
這居然是一門可攝他人功力於一身的可怕奇功。
天下武功各有利弊,特別是內功,各大門派皆有其獨門心法,所成條件亦不相同,內力執行法門更是天差地別。
可按照此人所言竟能納百家內力於一身,互不衝突,而後盡歸己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魔功,當真是曠世魔功,以人渡己,攝他人內力為己用,這不是魔功又是什麼,他人辛辛苦苦修行之功,一朝化為烏有,悉數盡歸己身所有……”
斷浪越看心裡越是震驚,渾然已忘記了寒冷,下意識的吞嚥著口水,太可怕了。然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人筆下所記,旁聽著那人嘴裡的行功之要,牢記於心。
只等桌案上的燈火化作黃豆粒大小,似是記完了,也說完了。
斷浪意猶未盡,一切所悟如醍醐灌頂,就見那人合上了筆下的簿冊,其上所書四字——“萬川歸海。”
不可想象,回過神來的斷浪真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有這般古怪的功法,能創造它的人又是何等不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