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薄霧,寒霜淺落,南都城中開始三三兩兩亮起了燈火。
自從那天回來已是過去四天了。
“孟大哥,衣裳已經趕製好了!”
之前後院的竹苑已在孟秋水氣機暴發之下湮滅為塵,如今卻是簡簡單單多了個草廬,安靜的落在上面。
阿瑤緩步行了過來,她神色複雜的望著一頭白髮,就那麼赤腳站在冷寒天地間的青年,像是站成了一尊佛。
“孟大哥,衣裳我已經趕製好了!”
如此,一直安靜站著像是石像般的孟秋水這才活了過來,眼眶裡開始有了神采。
阿瑤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只覺得兩人不過一天未見偏偏她卻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特別是當孟秋水一身血衣,滿頭白髮的走了出來,這種感便覺尤為濃烈。
她眼中的這個人與這世間太多男人都不一樣,不喜賭錢,不喜喝酒,男人們喜歡的事,他大多都不喜歡。
他從前喜歡咳嗽,喜歡讀書,而現在,唯一喜歡的,就是一個人立在那裡發呆,若無人搭理他,估計他都能站個幾天幾夜,不飲不食。有種說不出來的陌生,像是多了道看不見的隔閡。
“怎麼?我臉上長花了?”
孟秋水見阿瑤站在那裡出神當即笑道,一個很僵硬的笑,像是無數年無波無瀾的幽潭忽的有了波紋,不適應,但他還是笑了。
他確實有些不適應,無論是對這個地方,還是面前的人,或是這樣安靜,平靜的生活,對於習慣了在生死間遊離的他來說,他已經在那個世界待了十數年了,而這裡,不過一天。
恍如隔世,確實。
只不過,他願意在這裡笑,對這些人笑,哪怕他在無數人眼中是個殺人無算的惡人,但在這裡,他只是他。
“沒有,只覺得孟大哥有種說不出的變化,但又說不上來。”阿瑤抱著懷裡的衣裳,打量著眼前人,輕聲道。
瞧了瞧她懷裡的衣裳,鞋襪,外袍,內襯,樣樣皆有,像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明珠睡了嗎?”
“睡了!”
兩人間的對話簡單非常。
只不過阿瑤卻像是等待著什麼,比如一些事。
“紫老大送的那座珍寶樓還記得嗎?過兩天你和爺爺還有石頭翠雲去打理一下,開個酒樓,不需要掙多少錢,安穩就行了。”
孟秋水看著立在身前俏生生的女孩,自從為她易筋伐髓,重塑根骨後,她的身子已是生生長高了一截,愈發出落得動人,境界更是到了先天,潛力得以激發,進境幾乎是天翻地覆,頓了頓他又輕聲道:“想學琴就學吧,紫老大那裡我會打招呼,她那名師大家頗多,而且相鄰不遠,多走動走動。”
“你是要走了嗎?”阿瑤沒有太大意外,只是安靜了好一會才開口,語氣嗓音有些不可察的變化,十指一緊。
“怎麼會,只是出一次遠門!”孟秋水笑著,可不知是不想迎上那雙眼眸還是在刻意迴避,他視線一轉,望向了那顆已是再無其他顏色的老桂,目光平靜,話語溫和,輕嘆道:“太久了,活了這麼多年,我還從沒走出過一州之地呢,也是時候出去看看了,我想去見見陳離,想去見見這個江湖,還有……想去看看那所謂的世外三教之人到底有何不同……”
他說著,身旁的劍亦在微微顫鳴,似在應和。
可是。
“這是我這些天趕製的靴子,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腳!”阿瑤的臉上還是那般神情,露著淺笑,像是什麼都不曾聽到過一樣。“以後別赤腳了,地上冷!”
而後不由分說,就著身旁的石凳,她吩咐著翠雲端來一盆水,捧著孟秋水那雙佈滿厚厚老繭,滿是傷疤的腳,擦洗了許久,不發一言。
只等天空多了一彎寒冰,盆裡的水早已散了熱氣,她才將黑靴一點點套在了孟秋水的腳上。
“剛剛好!”
一直安靜坐著的孟秋水終於開口,他試著站了起來,走了兩步,最後笑逐顏開道。
只是身前的人早已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