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抱歉!”
船隨江浪行,孟秋水對著面前的婦人柔聲道,帶著幾絲愧疚和遺憾。
桌上大大小小擺了四五樣小菜,全是江裡的東西,就地取材,多是魚蝦蟹,色香味俱全。本來一直安靜坐著的孫小紅聽到這倆字眼中無來由的閃過一絲憤恨,但隨之又散去,泛著水光,最後只得掩住悲傷,強顏調笑道:“這可不像是你會說的話,不過能聽到你說這兩個字,便已足夠了。”
當年天機老人以自己畢生功力替孟秋水療傷,更是藉此一舉貫通了他的任督二脈,為的,就是希望他能連同小李飛刀壓制上官金虹。
可惜造化弄人,孟秋水少林一役,再也不現蹤跡,如若不然,天機老人也許不會死,至少不會死的那麼早,於情於理,他都有些責任。
李尋歡也是嘆息著,當年他與上官金虹一戰也是險象環生,若論武功實力,他絕然不是對手,其中曲折,當真一言難盡。
他安慰了一下妻子拿起筷子笑著示意說道:“不說了,喝酒,吃菜吧,家裡很久沒來客人了,小紅的手藝還是很好的。”
三人至此再也沒說半句江湖之中的事,而是閒聊著他家的李曼青小時候如何如何天資驚人,或是李尋歡有時出去喝酒忘了帶錢,被人追了七八里地,狼狽逃竄。
天邊從紅日墜落到星空如海,他們只喝的酒酣耳熟,盡興不已,聽的孟秋水也不時放肆大笑幾聲。
喝到最後,孫小紅已是不勝酒力,走進船內,只剩他和李尋歡二人對飲。
又過了許久。
抬頭看了看夜空,孟秋水眼中神色漸復清明,他看著面前爬在桌上,像是與所有酒鬼一般無二的李尋歡,嘴唇輕啟道:“放心,此戰,阿飛絕不會死。”
但卻無人應他,似乎也無人聽到,只有李尋歡發出的微弱呼嚕聲。
他轉身提劍在手,身形一展便如黑夜中鶻鷹飛撲,足尖幾踏,已是自江面滑行到了岸邊。
然就在他雙腳即將落地的時候,突覺後背傳來一股可怕氣機,這氣機之強竟是前所未見,讓他渾身汗毛豎起,瞳孔驟縮,遍體發寒。
難不成李尋歡竟是要行那背後殺人之舉?
“錚!”
夜色中陡然出現一道可怕青光,乍然一現,便已如一條飛瀑直洩,可怖異常。他正想回身抵擋,可才堪堪轉身,就覺眉心一痛。
體內狂湧的內力已悄無聲息的散去,地上,一柄紙折的飛刀正插在他的腳邊,微微震顫。
像是怕孟秋水折返回去,江上的船轉眼已似離弦之箭般飛速遠去,依稀還能聽到李尋歡的笑聲。
“人老了還真是可怕!”
孟秋水僵立許久才回過神來,他下意識摸了摸眉心,盡是滲出的冷汗,只有他自己知道當時那一刀是何等的恐怖,令他以為大劫難逃。
紙刀入手,不過是簡單無奇的宣紙,孟秋水看了許久才將其揣入懷中,最後轉身離開。
而在那遠去的船上,李尋歡像是透過黑夜看見了孟秋水的背影,嘆了聲。“修的是道門心法,可卻急功近利,氣息極盡鋒芒,日子久了,恐怕逃不開走火入魔的岔子,但願你能明白我這紙刀之意,化去這稜角,才能圓滑似水,近乎於道。”
而孟秋水原本離去的身子也是不可察的一顫,而後各自遠去,此一別,終是不復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