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
秋雨,
漢水之畔。
“孟兄,如今天下烽煙四起,此一別,卻不知何時方能再見……珍重!”灑然不羈的話語裡,終是抹不去離別之殤。
孟秋水看著那孤身獨立於船頭上的青衣俊朗書生心裡是五味陳雜,本是眉目分明乾淨的面容此時也顯得有種病態的蒼白和陰鬱。
“孟兄不必如此,大丈夫存於世間,當有所為有所不為,如今舉國皆戰,陳某焉能置身事外,不過兵戈之禍罷了,此身無懼。”
點點頭,孟秋水沉聲道:“保重!”
俊朗青年亦是鄭重點頭遙遙拱手,面容肅穆,而後身形一轉隨篷船遠去。
依稀間可聞他漸去的狂笑聲。
“讀書,國都快亡了,還讀個狗屁的書……”
記憶中這個自相識便一直溫文爾雅,談吐不俗的好友,如今是放聲大笑,只是笑聲卻滿懷悲愴,終究沒能蓋住那滔滔濁浪。
孟秋水出神的看著好友北去,許是秋雨有些涼了,他臉色一白,眉梢一緊,手中趕忙拿起一塊白帕捂在嘴上。
“咳咳……咳咳……”
一聲聲滿是痛苦的劇烈咳嗽響起,聽的人揪心,像是要把肺腑咳出來一般。
天地迷濛一片,秋雨迷離,絲絲縷縷如紗如霧,落在他的髮絲上,而後匯聚成珠,滾落而下。
等白帕再取下,就見上面是一片觸目驚心的鮮紅,隱隱發黑。
他收好白帕仍是駐足許久,可等離開時卻似是聽到什麼,轉頭看向不遠處的一顆粗細約有三人合抱的老桂。
若有若無的抽泣聲便是從那邊傳來。
孟秋水心中暗歎了口氣,他柔聲道:“明珠,出來吧!”
樹後,就見一個六七歲模樣胖嘟嘟的女孩抱著一把油紙傘怯生生的走了出來,眼睛泛紅,睫毛之上還有未去的淚珠。
小女孩脆生生的問。“哥哥幾時回來?”
她怕是偷跑出來的,平日裡簡單素潔的衣裳此刻沾了些許泥垢,特別是膝蓋上,都有些磨痕了,想來跑的有些急,一路上定是沒少摔跤。
孟秋水溫言笑道:“很快的,差不多明年初春吧!”
陳離便是之前的俊朗書生,而這個女孩也姓陳,陳明珠,陳離的妹妹。
若論讀書,便是孟秋水兩世為人也只是堪堪追上這陳離的腳步,天賦之高實在嚇人。
現在想想,前世一些重生讀書人的小說還當真誤人。動不動便是憑藉前人詩詞名揚天下,輕取狀元及第。也只有孟秋水親自走上一遭才知道根本不現實。
而他自己,渾渾噩噩近二十載,只是考了個秀才便不願再讀書了,實在是讀的都快吐了,現在吃飯一張嘴都覺得有一股子墨水味。
他是懶得讀了,而那陳離是不願讀了,非但不願讀了,而且還想入那軍伍,行萬人敵之事。
至於根由,乃是“趙國”於短短兩月連丟邊陲二十一城,被“北燕”一支不足萬餘的輕騎殺的是丟城棄甲。
其中更有淵山,蒼梧,武陵三城慘遭屠城之禍,受其燒殺搶掠,傳言城內男子多是被馬匹拖拽致死,是腸穿肚爛,內臟流了一地。至於城內女子,那更是生不如死,淪為玩物。
可這趙國百官群臣第一個念頭想的居然不是殺回去,而是議和,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陳離一怒之下大罵廟堂群臣無用,更是將一生藏書付之一炬,折筆提刀。
如此,才有了今日一幕。
陳家,至此也就剩下陳父陳母,與這尚且年幼的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