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風化雨,衝不散濃重的陰霾,有幾隻耗子從角落躥出,吱吱啃食侍衛敗壞的身軀。我靜靜將虎子摟著,彷彿自己也成了一具僵直冰冷的屍體。
斜風夾雜著雨絲,噼裡啪啦地打在泥土裡,將新鮮的血漬衝在一起,匯成一道血河。小芸握著短刀,踉踉蹌蹌地靠在了門邊,下唇不斷打著哆嗦。
“寨主,他們……他們殺來了……”
我用腦袋蹭了蹭虎子的頭,木訥道,“嗯,我知道。”
“寨主!”小芸的眼珠顫顫地看向了虎子,鼻涕和眼淚混為一團,哭著大喊,“朝廷的人又殺來了!他們……他們很多人……很多人……”
我猛然一凜,“你說什麼?那幫狗腿又殺來了!”
小芸哭泣不止,像個皮影似的不斷點著頭,“寨主,咱們快進地窖吧!”
我起身將虎子交給小芸,瞧著他們入了地窖,猛地按住了入口,命令道,“小芸,我將所有寨民託付於你,虎子安葬之事你也必得辦妥,不得有絲毫閃失!”
“寨主,寨主你要去哪!快進來啊!”
“你可聽清楚了?”
我同她,隔著一堵牆,卻能清清楚楚地聽見她哽咽的聲音。
她憋著抽泣,半晌答道,好。
如此,我也便放心了。身為寨主,就要遵守寨主的命,我既無法守護好這個寨子,便必然難辭其咎。
唯有奮戰到底,以死謝罪。
夜涼如水,大雨傾盆,我拖著長劍,一步一步走向了寨口。大肚老爺身披絨襖坐在馬車之上,頭頂撐著大大的篷子,手中咯噔咯噔捏著玉珠。
“糟老頭子,瞧你這副模樣,很是愜意啊?”我後槽牙咬得咯吱響,提起劍來紮在了地上,“待會黃泉路上,要不一起行個方便?”
“寨主說笑了,黃泉路還是得你自己去。”
遠方群山連綿,黑漆漆一片。我的心中已是做好赴死的準備,伸手抹了一把滿是雨水的臉,暗暗攥緊了劍柄,眼珠卻不自覺地四處遊走起來,遲遲沒有動手。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只見大肚老爺抬臂一揮,前排的侍衛快步衝了過來。一道黑影騰起,從眼前急速墜落,我方知他的下一招落於何處,側身快速避開,轉手拔起地上的劍向後刺了去。
月光淡白,雨水不斷衝打著我的臉頰,這一眾的黑衣人齊刷刷衝來,實在令人眼花。我虛晃著擋了幾招,將將落了個平手,見無絲毫優勢可言,只得走為上策。
“寨主方才志氣盛哉,此刻怎得往後退呢?”大肚老爺嘖嘖搖頭,一粒一粒捏著玉珠,將絨襖裹得緊實,“真叫將士們笑話了。”
長這麼大,嘴仗我可從未輸過。
“我呸,你這個老烏龜,再縮縮脖子就更像了!”我踩上寨口的籬笆,揪住兩邊的寨旗,一腳將馬車上的大傘掀翻,而後穩落泥地,鞋面略略陷了幾分。
“如此,這落水王八瞧著更加栩栩如生了。”
大肚老爺左顧右盼無處遮擋,憤憤地站起身,手指顫顫地指著我的鼻子,“將這個妖女拿下!快——將她千刀萬剮!”
我憋著一腔怒意,反身使劍扎入了後面高舉利劍的侍衛,一手撐地抬腿正中身後人的喉嚨,他踉蹌幾步礙了旁人的路。見有空隙,我又迅速揮劍劃破了他的喉管。
鮮血飛濺在我的臉上。
沒想到,我顧盼生來不愛胭脂紅面,卻終被血液染紅了臉。
“寨旗自己都拔了,真是可笑之極!你們快將這妖女宰了!”
“黑龍寨我未護好,要那寨旗空威風!但我數百寨民皆在,人在天在,生生不息!”我雙目發寒,死死盯住坐在馬車上的人,突然笑了,“不像你們這幫貪慕權貴的走狗!任人閹宰,同畜生何異?”
“哈哈哈哈,貪慕權貴?”大肚老爺昂首大笑,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你心心念唸的,不就是那權貴嗎!難道你不是貪慕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