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瑄曾告誡過徐北遊,一個人,出身低微沒關係,但要懂得隨世而移。沒見過大世面也沒關係,但當大世面在你眼前展開時,你還在算計一頓飯五文錢多喝店家一碗不要錢的湯,那就不行了。
這是韓瑄自己親身感悟出來的道理,當年他初到小方寨時,端著一品公卿的架子去過貧苦百姓的日子,銀錢很快用完,日子很是悽慘。反之,用市井小民的心態去往上攀爬,註定爬得不高,即便僥倖爬到高處,也會摔得很慘。
公孫仲謀之所以要帶著徐北遊行走各地,就是為了從大處著手雕琢,歷經世情,開闊格局,拓寬眼界,拔高氣韻,方顯大家氣派,如此才能挑起兩位老人所期許的重擔。
正如公孫仲謀所說,一命二運三根骨,四積陰功五讀書,命數是上天註定,更改不得,陰功是先人所行,也已成定局,徐北遊不缺根骨,自己也肯奮力用功讀書,現在公孫仲謀和韓瑄又聯手送給他一個莫大的運道,能否成事,就看天意是否站在他們這邊了。
烏鞘嶺又稱分水嶺、洪池嶺,烏鞘二字原本為草原語,自大鄭以來,烏鞘嶺的名字逐漸取代了原本的分水嶺。
烏鞘嶺東望隴東陝州,西驅西涼州河西平原,自古以來就是西涼走廊的門戶和咽喉,與秀龍草原相連,是中原抵擋草原騎兵南下的第一道關隘。
當年大鄭太祖皇帝遠征草原時,雖然在烏斯原上無功而返,但卻收復河西平原,把河西平原納入大鄭版圖,在烏鞘嶺東西兩邊山下修築兩座城寨,分別是嶺北的安遠城和嶺南的安門城,兩者之間一線則是布有多處烽燧。
臨近安遠城,披甲之士越發多了起來。
公孫仲謀站在一處高坡上,望向那座依山而建的古城,此時的城牆已經在風沙的侵襲下變得斑駁不堪,輕聲感嘆道:“古城朔風,滄海桑田,風起處細聽,金戈鐵馬猶在耳邊。”
徐北遊並未插話,西北,尤其是草原,對於師父來說一直是個感情複雜的地方,這裡是蕭皇起家的地方,也是劍宗走向覆滅的開始。
公孫仲謀指著安遠城,輕聲道:“當年璞袁大敗之後,我就是從這兒逃離草原,一路狼狽,險些命喪於道門之手。”
徐北遊很少去探究師父的過往,一來師道尊嚴,二來多是國破家亡的悽慘往事,別看師父如今雲淡風輕,行走四方,大有天下誰人不識君的氣派,可徐北遊相信過去的往事一定不是那麼容易忘懷釋然的。語氣上越是雲淡風輕,心頭上越是重如山嶽。
公孫仲謀邁步道:“下山。”
徐北遊拉著知雲默默跟在公孫仲謀身後。烏鞘嶺乃是兵家重地,不過如今因為草原已經歸附的緣故,倒不像以前那般關禁森嚴,除了安遠和安門兩城以及眾多烽燧不得輕易入內,其他地方並不禁止行人出入。
公孫仲謀帶著幾分考教意味對自己徒弟說道:“蕭摩訶邀請為師去鉅鹿城,肯定有所謀求,不出意外,道門和朝廷現在都已經知道這個訊息,正摩拳擦掌,做好了圈套等著為師往裡面跳呢。”
徐北遊皺眉問道:“是靈武郡王蕭摩訶放出去的訊息?他想要借刀殺人?”
公孫仲謀搖頭笑道:“算不上借刀殺人,應該是鶴蚌相爭漁翁得利,他想挑動我和道門大打出手,好讓作壁上觀的朝廷得利,為師相信這不是蕭摩訶心中所願,但不管身在廟堂還是江湖,都是身不由己,都要按照規矩行事,這天底下從來沒有規矩之外的逍遙人。”
徐北遊問道:“師父去還是不去?”
公孫仲謀笑道:“當然去,為什麼不去?人家搭好了戲臺子等我這位主角登場,這麼大的一臺戲,沒有不去的道理。”
雖然早有猜測,但是等到師父親口說出,徐北遊還是有一瞬間的失神。
劍宗行事,問手中青鋒,一劍成道,任憑你萬般機謀,皆是土雞瓦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