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雙手顫抖地像是篩子,刀鋒切入肌膚,如切白紙,“不死不滅”的代價就是……他感受到的痛苦比尋常人要強烈十倍,百倍,在他看來,這是真佛饋贈的恩澤,而這世上沒有白給的禮物。
有什麼比“永恆”更珍貴的東西?
他付出自己感官上的痛苦,就權當是修行和體悟。
十根手指,緩緩抬起,艱難的翻轉,纖細的刀鋒切開筋骨,傷口被豁開觸目驚心的口子,但這般驟烈的痛苦並沒有使具行的動作慢上絲毫……相反,更加穩定。
以一種扭曲的,怪異的姿態,反手握住了兩柄纖刀。
具行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無聲的笑容。
他的蒼老雙眼眯成一條縫。
握刀時候的神情……就像是宣告著自己的勝利。
……
……
“鳴沙山外的伏擊……是你做的。”
低沉的,間斷的,痛苦的聲音,在道場裡響起。
這片道場裡空空蕩蕩無一人,好似地獄。
落雁陣,鬼修,願火失控……熊熊的烈焰將浴佛法會的兩位主角吞沒,外面懸浮的通天珠早就破碎損壞,僅存的幾顆倒映出曲折顛簸的模糊畫面,早已無人關注。
渾身血獰的律子道宣,單手杵著禪杖,渾身的力道都壓在禪杖上,整個人像是一枚隨時可能會跌倒的沙袋,伐折羅行走世間,淬鍊體魄,捶打精神,這七年來的修行他從未有一絲一毫的懈怠……然而“天賦”會決定一個人的上限。
這次的對決,與七年前的結果一樣。
只不過道宣的神情卻很是平靜,他的眼裡一片漠然,冷厲,目光微微上掠,越過神秀的肩頭望向道場的最上空。
“我本以為……淨蓮奉令來小雷音寺,是與你們同謀。”道宣低垂眉眼,努力讓禪心平靜,“現在看來,我誤會他了,他一直沒變。”
從鳴沙山趕來。
一路被伏殺。
律宗的同袍死相悽慘,而緊接著就遇到了“淨蓮”和“硃砂”,道宣是一個生性謹慎的人,敢在鳴沙山外出手阻殺律宗……背後牽扯的意志極其龐大,這幾年來因為伐折羅行走東土,佈施無數,打殺鬼修,在南境修羅之中頗具威名,而且立下了不少功德,靈山境內的大人物隱約有所不滿。
那些大人物,需要維繫禪宗與律宗之間的平衡,至少在佛子的勝負分出之前,不希望看到“一面倒”的情況。
淨蓮師弟的背後,是佛門的大客卿宋雀。
道宣無法確認“宋雀”的意志,更不可能貿然將淨蓮劃入自己的陣營……他孤身拖著佛像來到小雷音寺,便不會再信任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人。
“淨蓮師弟沒有變,一直如此單純,太信得過別人。”
神秀微笑著開口,“你也沒有變,殺伐果斷卻過於孤絕,太信不過別人……無論是哪一種,都不好,與人做事聽人說話,需得做兩手準備。”
道宣看著神秀。
他輕輕道:“你變了。”
神秀嘆了口氣,搖頭,“那隻能說……你不瞭解我。我從未變過。”
律子的眼神有些暗淡,幼年時候,三人修行,遊玩,作伴,並無這般的疏離感……那個時候,一切就都是假的?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神秀生下來就是“道胎”,如果不是七年前的對決,這個秘密將到佛子對決的最後一刻,才向世人揭曉。
在幼年歲月,三人結緣的時候。
他就自然而然的選擇了“隱瞞”,而且天衣無縫。
神秀木然看著道宣的神情。
“離開道場,所有人都將知道,伐折羅敗了。”
說話之間。
他亦是在努力恢復著自己的力量,他與律子之間的差距在這七年被拉得極小,神魂之爭雖是取勝,但他同樣“元氣大傷”……
“佈線千里,不如臨陣一擊,禪宗佈局多年,等待的便是這一刻。”神秀吐出一口氣,幽幽道:“你拖來的那尊佛像,所納願火,我便收下了,一同收下的,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