皿曄聲音嘶啞,每說一個字,便如有鈍刀割在心口上,一番話說完,心上早已經捱了百刀千刀,鮮血淋漓。可惜馮十九看不到他心上的傷口。
馮十九長長嘆息一聲,“皿曄啊,我希望你去償還欠蘇家的債,又何嘗不心疼你、怕你知道真相之後會受錐心之痛。世事終難兩全,我只擔心你會受傷害,卻沒想到事情會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是為父的錯。”仰天一聲長嘆:“為父預想不周啊。”
“到如今將你傷成這樣,為父有錯。”
皿曄神情冷淡,“義父如何傷我,也是我應得的,這條賤命,在此之前是鬱兒的,在此之後,自然也是她的。只是,天下無不透風的牆,鬱兒那般聰明,這件事瞞不了她太久,我只怕她知道以後,對她的打擊將是雪上加霜。”
“以你的心計,要隱瞞她一件事情,也做不到嗎?”
皿曄心頭怒氣上湧,“義父以為,能瞞得了一時,能瞞得了一世嗎?有些事,越是瞞著,越是糟糕。就如同我,義父當初若不瞞我,豈會鑄成今天不可收拾的局面?”
馮十九一時也無措起來,“那,依你該要怎麼辦?”
“怎麼辦?”皿曄蒼涼一笑,“我又怎知怎麼辦?義父,您回曇城吧。孟琮很快就會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屆時,鬱兒就會身陷險境,您回去保護她,如果,她在朝中沒了立足之地,請您一定要護著她逃出來。”
馮十九猛然一驚,望著他:“你不就是想查細作案?這裡由我來負責,還是你回去吧。我想,她應該更需要你。”
“更需要我?義父以為我現在這種狀況,能和她見面?”
如果她撲過來,撲進他的懷抱,他如何還能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地摟著她抱著她,親吻她,與她共度春宵良辰?他又要如何剋制自己心裡像火一樣在燃燒的情愫,不去碰觸她?
馮十九半是心疼,半是無奈地瞧著他,終於還是一閉眼,答應了他:“好,為父先回去。你留下來。不過,你要儘快辦完這裡的事。雖然你現在沒辦法面對蘇小王爺,但你總還是要面對的,儘快調整好你自己的心態吧。”
皿曄點點頭,“我知道。義父此去,小心些。成念丫頭現在應該沒走多遠,拜託義父路上多照料她,她性子直,愛衝動,心裡恐還負氣著。”
“我知道了。你也好自為之。咱們曇城見。”
孟七恰收拾完了行禮,在門口與馮十九遇上,兩人一同上路,皿曄調了誅心閣埋在津凌的一隊暗樁暗中護送,以防孟琮暗中截殺。
送走了兩人,皿曄回到自己房間,收拾了幾件衣裳,也離開了七皇子府。
為了能讓他三人安全離開,他還需去見一見孟琮。
皿曄到宮門口,門口侍衛道:“玄公子,皇上已經等候多時了,快請吧。”
孟琮在等他,這倒出乎他的意料。看來,計劃要變一變了。進了宮,有人直接將他帶去了御書房。他將身上背的包袱交給侍衛,對坐在案前的孟琮行了一禮:“陛下,咱們又見面了。”
孟琮抬頭瞧向他,臉上瞧不出什麼表情,“皿曄,你能回來,朕很高興。”
他稱他為皿曄,可見身份已經敗露了。皿曄沒想到身份被識出來這麼快,心裡雖覺驚訝,卻也沒有慌張,微微一笑,道:“陛下既然已經知道我的姓名,我的身份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吧?我是皿曄,蘇鬱岐的枕邊人。”
孟琮站起身來,從案子後面走了出來,一步一步、步履似重似輕,一直走到皿曄面前三尺處站定,眸光定在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朕怎麼就沒有想到,你就是那個近來風頭很勁的皿曄。”
皿曄淡然一笑,從容迎上他的直視:“也不是什麼好名聲,陛下還不如不知道。”
“杲稷案,江州決堤案,鬱琮山被炸案,這些案子,若不是沒有你,單憑那蘇姓小兒,未必就能化解得那麼利索。朕一直就在好奇,這個幫著蘇鬱岐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萬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就是朕的親外甥!”
孟琮的臉上,終於浮出一點怒意,但這一點點怒意,始終被理智壓制著,並沒有立刻發作。
皿曄依舊淡然:“陛下如果真的這麼想,那我不得不說一句,陛下您從前兵敗,不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