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有活力又充滿好奇心的新人啊。”小木屋內,科科斯癱坐在地上,手裡的皮袋子裝著滿滿的烈酒,痛飲一口之後澆在胸口上方裸露的面板上。
烈酒順著縫隙流了下去,有順著甲片之間的縫隙滲了出來,清亮的液體摻雜上了濃郁的血紅色,其中還帶著一抹微不可見的碧綠,就像是紅花海洋裡混進了一片葉子。
“嘶——”科科斯倒吸了一口涼氣,“差點在幾個小崽子的面前出糗了。幾天不見,那個原住民刺客的匕首又更加鋒利了,這次能順著我的甲冑插進去了,離心臟也就偏了不到兩公分。統領,您要是還不能獵殺他,恐怕下次我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放屁,你在戰場上有多狡猾我還不知道?看著五大三粗的樣子,其實比誰都精。你護心的那片甲葉是用的鍛鋼,還附帶著超凡堅固紋刻,誰能捅進去?憑你的天賦能力和五階的防禦,不能一擊致命的攻擊扛著也就過去了。”
被稱為統領的男人靠坐在窗框上,兩手抱胸,白皙清秀的面容與周圍粗獷計程車兵和不時傳來野獸嚎叫的叢林格格不入,那應該是生在內陸大城的書香門第之中,即使刻意用匕首胡亂颳了短鬚也帶著一段天然的不羈與灑脫,而絕非行伍中人的髒亂。
不過,他的氣質卻與面容極不相符。
他微微低著頭,似乎想要把臉藏在不存在的陰影裡,雙眸卻始終向上翻,左邊碧綠如翡翠,右邊幽藍如深海,都閃爍著類似於獸性的兇光。
一道傷疤從左邊眼角下拉,斜著劃破了他的左臉,現在雖然已經看不見翻出的皮肉,但仍能看見密密麻麻的針腳,這是他進入光榮戰線第二年裡,一支專門獵殺他的原住民小隊給他留下的印記。
即使他將那支十人隊屠戮殆盡,一名用黑布將整個身體都裹住的轉職者突然出手,帶毒的骨刃差點劃瞎了他的眼睛,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不可消除的傷疤,一擊不中迅速離開。
也正是這一次經歷,他感受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在某個瞬間,他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去,接下來他以為自己的左眼會永遠失去感受光的能力,但幸運的是都沒有成為現實。
搏命太多的人通常會分化成兩種極端,一種越來越不惜命,不珍惜自己的命也不珍惜別人的命。生命對於這種人來說就是賭桌上的籌碼,每一次出手都“showhand”,要麼贏走對方的全部,要麼自己永遠出局。這種人在其他人的眼中,與瘋子無異。
另一種人則在某一天突然覺得,自己這麼多年都是在用命換取機會,既然還沒死,那必然是父神的旨意。這種惜命的人同樣可怕,生活所迫使他們樂於與死亡擦肩而過,因為他們同樣信奉在最危險的地方尋找寶藏,但強烈的求生慾望卻又讓他們屢屢化險為夷。比起“showhand”時讓人戰慄的刺激,他們更樂意於用類似“出千”的手段瘋狂地收斂財富。
統領“血斧”就是後一種人。在那之後,他完全摒棄了曾經在上流社會學到的所謂風度、品味、禮儀、廉恥,彷彿重新回到了那個小時候潛伏在天啟城陰暗街角的非典型性殺手,不擇手段地為活著吃到下一口麵包而將刀子捅進另一個人的身體。
當然,現在格局肯定大不相同,但對他來說,心境卻有種“返璞歸真”的變化,或許是這一片森林的原始激發了他內心一直喘息著的野獸。
他用最兇狠的作戰指揮,維持著最高的傷亡率,帶領著三號獅牙營像一把沉重巨大的戰斧劈向幽暗森林的更深處,沿途彷彿切開了生物的皮囊,留下一地鮮血。
在他看來,只有殺死所有能看見的原住民,才是最穩妥、風險最小的方案。
來到這裡的第三年,已經很少記得那個叫做奧斯汀、來的時候還披著審判所黑皮的人,而“血斧”這個新的代號成為了另一段流傳在遠征軍底層的傳說。
如果曾經認識的人見到他,恐怕很難將這個鬍子拉碴、滿嘴髒話的遠征軍特色兵痞與那個馮蘭特林大人身邊彬彬有禮卻又殺伐果斷的瘋狗聯絡在一起。
“統領?統領?想什麼呢?”科科斯臉上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逐漸恢復平靜,發現奧斯汀並沒有接話,又叫了幾聲,“要不要帶他們來見你?”
“啊!不用了。”奧斯汀回過神來,“那個看起來都快要退役的新人犯了什麼事?我之前在北方的時候好像見過,但沒有交情,現在突然看到了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是嗎?那還挺巧,不過來這裡的都不管前科,我也沒問。”科科斯慫了聳肩,一臉興趣缺缺的樣子,又灌下了一大口酒,“不過烈酒需要再進一批了。原住民現在大多習慣了在兵器上淬毒,幸好酒精可以解毒,不然又是一個大*麻煩。”
“知道物資緊缺那你他媽還這麼喝?”奧斯汀從科科斯手裡奪過酒袋,一邊說一邊往自己嘴裡灌了一大口,“真懷念有‘正午’喝的日子。你別想著帶人去衛城採購的時候順便去窯子裡找姑娘,三十多的人了長得像五十,還沒點積蓄,全砸在吃喝嫖賭上面了,我會另派人去。”
科科斯對於奧斯汀毫不畏懼,一拍地板就要站起來,透過遮住了大半張臉的鬍鬚都能看見他漲得通紅的臉,開口準備反駁。
奧斯汀不等他的話出口,直接將剩下的酒精準地透過甲葉澆在了他的傷口上,令他的反駁變成了一聲慘叫——這是排毒時的正常反應,然後隨手一巴掌將他又拍回了地上。
“這次那原住民刺客的毒有點猛。”
說完,奧斯汀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小木屋,茂密的樹木遮蓋了天光,讓他的影子與身後的暗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