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乾瘦的手在閨女背上移動著,棉襖很薄,林香久又瘦得厲害,隔著棉襖都能摸見一塊塊的脊骨,林老太忍不住哭出了聲:“嗚嗚,我苦命的閨女呀!”
林老頭吐了口煙,悶著頭喊了一句:“她這是活該!你問問她,你給她捎的棉花哪去了?”
林老太有些耳背,這個年代也沒什麼助聽器之類的,就算有林家也買不起,老兩口平時交流都是靠大聲吼來實現的。
老頭兒的聲音不算太大,林老太依稀只聽到了活該和棉花,她登時想起了這事,撫著林香久的脊背問:“就是啊閨女,那棉花半斤還多呢,給你做一個厚棉襖管夠了!”
林香久吭哧半天,才說出了進門來的第一句話:“娘,那棉花……那棉花我給二賴做了件新棉襖。
他一個男人家,在外面掙錢,面子要緊,穿得破了被人瞧不起,再說他穿得薄了也不行,我怕他凍壞了身子……”
林香久的丈夫趙二賴,是時下典型的所謂“二流子”。
這傢伙成天就在外面瞎折騰,家裡一年到頭看不見他的人影兒,更不見往家拿錢拿糧。
反倒隔三岔五的,因為“投機搗把”或其它各種原因,被外公社甚至外縣的民兵押著送回本公社,一家子妻兒老小還得跟著他陪鬥。
趙二賴家裡面老爹早就死了,只有一個病蔫蔫的老孃,帶著他們姐弟三個勉強生活。
趙二賴是家中老二,上面有一個姐姐趙大丫,早就嫁了人,底下還有個弟弟趙三毛,今年十六歲,林香久不僅不讓趙三毛下地去掙點工分,反倒還供著他念初中。
趙家老孃從前年開始癱在了炕上,除了吃喝拉撒還經常得吃藥,趙三毛除了要學費還要往學校帶糧食。
林香久的一對兒女也張著嘴要吃的,這一大家子人就全靠林香久一個人撐著。
趙二賴本人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每次空著手回家,走的時候還要把家裡的錢和物都搜刮乾淨。
偏偏林香久還慣著他,家裡有點兒好東西,連兩個孩子都挨不上,都被她留給了趙二賴。
這不前段時間剛入冬時,林老太心疼女兒和外孫,給林香久捎過去半斤棉花。
趙老太想著女兒給自己做件新棉襖,再把舊棉襖拆洗了,裡面的舊棉花重新撕巴撕巴給兩個外孫絮在棉襖裡。
林香久說話的聲音不大,林老太沒聽清,可不用聽清,看林香久的神情,再看看她身上這破爛棉襖,林老太也猜得到棉花去了哪兒。
她還抱著幾分僥倖,想著女兒說不定心疼外孫,把新棉花給外孫穿了,便又問了一句:“娘聽不清,香久你大聲點,給誰了?”
林香久自知理虧,低聲說:“給二賴做棉襖了。”
林老頭見不得林香久這畏畏縮縮的樣子,大聲喊:“別問了,你這不成器的死女子,又把棉花給二賴了!”
自家不爭氣的女兒,最終還是把新棉花給女婿做了新棉襖。
“你,你又……又把棉花給二賴了……”那棉花是林老太省了又省才買回來的,林老太氣得哭聲噎在嗓子眼裡,一抽一抽的說不出話來。
林香久心虛的同時也有點不服氣:“二賴也該穿件新的,他一個人在外太辛苦了,還要掙錢養家……”
林老頭啪的一聲把菸袋鍋拍在炕桌上,哼了一聲怒道:“放你孃的屁!成天說掙錢掙錢,趙二賴掙的錢都哪去了,給你拿回來一分錢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