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種圈地做生意的舉動,穎都內乃至於燕人,都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說什麼。
因為這畢竟是成親王府的產業,成親王府現在那麼乖,放棄了兵權放棄了原本屬於司徒家的政治影響力,那人家總要吃飯總要過日子吧?
只要不是特別過分的事兒,其實都能接受,更何況,在燕人入主這裡之前,整個穎都,都是人司徒家的。
此時,在雅閣一角,一座小亭,兩個男子一身白另一身黑,分坐對面;
一人身邊各有一個侍女伺候,亭外長廊內,還有舞姬搖曳。
穿一身黑的男子姓張,名一清,是地地道道的晉人,其父張文通曾任穎都府尹,後燕人來了,府尹的位置自是換上燕人的官兒,但其父依舊可以轉任通判。
雖說官兒小了,品級也下來了,但在這大變亂世之中,能護得住一家老小在城頭變幻大王旗時還能保留一個官身,已是殊為不易了。
穿白衣服的男子姓陳,名道樂,而陳家原本曾是晉地文脈名門,祖上出過好幾個大儒,更是曾被當年晉皇請做帝師。
只不過和張家不一樣,陳家在兩年前的兵災中受牽連極大,因家族曾私藏聞人家血脈被燕軍破了家。
雖說陳家並未被趕盡殺絕,但剩下的各系子孫也不得不離了主宗各自離散。
陳道樂這次來穎都,帶著自己的母親和一個書童,來拜訪張一清這個曾經的好友,其實也是一種投奔。
張一清也是夠朋友,並沒有因為曾經好友家族落魄了就瞧不起人家,主動約了人家到此雅閣相聚。
“道樂兄,吃魚,這魚可是望江裡的鱈魚,雪原那裡極多,但望江裡極少,捕撈極難,且再等一陣子江面封凍,就算是想吃,也吃不到嘍。”
陳道理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嘴裡,點點頭,道:
“確實鮮美。”
張一清喝了點兒酒,露了些許狂態,道:“能不鮮美麼,今年望江裡的魚比往年可是肥美了不止一籌,道樂兄知道為何否?”
陳道樂搖搖頭。
張一清自問自答:“血肉餵養啊,兩場大戰,躺入望江之中的屍骸數以十萬計,江裡的魚,能不肥美麼?”
陳道樂點點頭,笑道:“如此說來,得多吃幾口,以後,應該是再也吃不到了,也,不想再吃了。”
說著,陳道樂又拿起筷子夾魚。
張一清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道:“道樂兄能想通此處,自是極好的。”
陳道樂知道自己這個好友是在提點自己,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和對方碰了一下,
道:
“一清兄,我放得下,也看得開,人吶,總是要吃飯的。”
張一清飲了酒水,默默地放下杯子。
陳道樂輕推開侍女的手,自己拿起酒壺親自斟酒,同時道:
“燕人勢大,其實,早些時候,家族彷徨之際,我也確實曾寄託於司徒家,可扛起晉地大旗;
畢竟,說句在當初來講可能有些犯忌諱的話,甭管到最後是誰說了算,是聞人家,是赫連家,還是司徒家,甚至,是晉皇;
終歸,還是咱晉人自己說了算。
可惜,司徒家遭此大劫,到最後,三晉之地竟然皆淪為燕人之手,唉啊。”
“道樂兄,怎麼聽起來還是有鬱結啊?”
“鬱結,自是有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是這般個情況,如今境遇,只能怪咱們晉人自找的。
現如今,雖聽說乾楚二國在邊境虎視眈眈,想要製造出一些事端來,但於燕人大局而言,倒是沒什麼太大影響。
燕人科舉,取晉地士子入朝,再開恩令,任用晉人為官,雖說很多衙司常有燕人主官配一個晉人副官之局,但不管怎麼說,可以看出來,燕人是想將咱們晉地,將咱們晉人,都收納過去的。
也因如此,縱使時不時有人打出旗號光復晉地江山,也無非是山賊匪窩扯虎皮做大衣的瞎鬧騰罷了,根本就成不了事。
兄弟我正是看透了這一切,才決意攜家母來此,既然沒那不食燕粟的膽魄,也就只能先為五斗米折腰了。”
“道樂兄何必如此,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道樂兄身為陳家後人,本身門楣在這裡,待得我父舉薦,必可為吏,現如今穎都之外,我晉地百姓日子可過得不算好,若是道樂兄有機會外放,大可為三晉百姓多做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