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戰爭的藝術。
………
晉國皇宮東側有一條街道,擱在百年前的不知多少歲月裡,這裡曾經無比喧譁熱鬧。
上早朝的朝臣們在等待宮門開啟前,官銜高的,要注意點形象,就派下人去買早食坐在轎子裡吃;官銜低的,上朝也在末端的,則沒什麼顧慮,大大方方地坐進店裡,弄點兒吃食。
劍聖大人依舊是一身白衫,坐在這家上了年頭的湯餅店裡。
在他面前,放著一大碗大骨熬出的湯,還有兩塊餅子。
一個老者拄著拐緩緩走來,手裡攥著一大把蔥花兒,瀟瀟灑灑丟入了湯碗裡。
“早年那會兒,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官兒喜歡在上朝前到湯餅店裡吃這一口,蔥花兒得可著勁兒加,沒這個,這湯就沒滋味兒,就不香。
心情好的,再溫半壺酒,比不得乾國烏川的佳釀,但味道也夠上頭的了,半壺酒,兩碗湯,兩塊餅子,那吃的可叫一個舒坦。
反正上朝時排末尾,也不怕嘴裡的氣兒燻到陛下和大人物們,呵呵。”
老頭兒一邊說著一邊在劍聖大人面前坐了下來。
他說的,已經是六十年前的事兒了,那一會兒,三大家族的格局已成,但家主還都在京畿任職,晉國朝廷,還算是一個朝廷的樣子,不似現在。
劍聖大人拿著筷子將蔥花兒攪了一下,吹了吹,卻不急著喝,而是看著老者,道:
“每次出門,時間一久,就想著這一口。”
“那是。”
老者很得意地咧嘴笑了笑,露出了裡頭的大黃牙。
這條街,已經冷清很多年了,但老者一直都守著這個鋪子。
“也不曉得,這湯,還能喝多久。”
老者聞言,馬上道:
“不管外頭的事兒怎麼變化,只要咱這對面牆院裡還是皇宮,還住著陛下,咱這湯餅店,就會一直開下去。”
老者下意識地又想講一遍百年前自家先人在街面上販賣湯餅被微服出訪的陛下品嚐讚歎的事蹟,
但忽然記起來,這個故事,自己已經對眼前這個人講了不下二十遍了,所以馬上收住了嘴,轉而露出了含蓄矜持的笑容。
劍聖點點頭,也沒告訴老者,用不了多久,這皇宮裡,就不再有陛下了,這座皇宮,很大可能會改成王府,雖然住進去的人也姓虞,卻不是原來那一撥了。
“兒郎們今兒個回來了,多久了,咱這天子腳下,也沒真正動手過了。”
老者發出著自己的感慨。
劍聖大人喝湯,沒回話。
晉國京畿之地的百姓和其他國家的京城附近百姓不同,其餘諸國,京畿的百姓往往是生活條件最為優渥的一批人,同時,還自帶著一股子皇城根兒人的傲氣。
但晉國三家分晉的格局出現了太久太久,久到了京畿百姓的腰桿兒,也挺不直了,所以,很多時候與其說這京畿親軍依舊忠誠於晉皇,倒不如說是京畿百姓本能地和晉皇在一起抱團取暖。
老者熬了一輩子的湯,做了一輩子的餅子,他的一生也都和這家湯餅店牢牢地繫結在了一起,見過它的繁盛,此時也在品味著它的低谷,老者一直認為,人這輩子,大概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兒了,但心下還是有些躊躇,
問道:
“西邊的燕人,不會再打過來吧?”
劍聖大人放下湯碗,拿起餅子咬了兩口,搖搖頭,道:
“誰知道呢。”
“唉。”老者嘆了口氣,默默地起身,道:“再來倆大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