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年前,辰工正是鑄神鋒家族的一名叛逆子弟,天賦出眾,卻心氣浮躁,厭倦了日復一日的隱居生活,卻對外頭的花花世界充滿嚮往。
他難以忍受,自己的人生就要被侷限在這個小山谷中,揹負著不屬於他的仇恨;他同樣難以忍受,自己精心打造的兵器,只能被擱置在家族的成品庫中,直至積滿灰塵。
這種情緒,隨著他逐漸長大,便是愈發強烈。演變到最後,他直接收拾了行囊,向族人宣佈,自己要到外界去闖蕩。
族長得知後,自是大發雷霆,嚴厲宣稱,如果離開就不要再回來。在一眾族人或擔憂,或鄙夷的注目中,辰工仍是毅然將包袱一甩,孤身踏上了旅程。
千百年來,選擇遠行的子弟不在少數。當他們脫離家族的那一刻,便會被視為族中的叛徒。家族不會為難他們。卻也永遠不會再承認他們。就連四百年前,那位受西陵世家所託,為他們打造出兩柄傳世神兵的天才鑄劍師,也是其中之一。
歷來越是天才,心性便越是高傲,越是會有自己的主張,因此這遠行者中,有極大一部分都是曾被家族重點培養過的“好苗子”。一次次的損失,都如同一把鈍刀,剜在族人的心上,也愈發令他們質疑,這迂腐規矩的存在意義。
而族長卻依然故我,他以高傲的威嚴,壓制著一切反叛的聲音,全了族中秩序,卻也散了族人的心。
此前的遠行者在外界混得如何,無人知曉,反正是並沒有真能超越劍窯大宗的就是。但辰工卻是所有人中,唯一一個再次回來的。在世間闖蕩過一番,他的身上帶有一股族人沒有的活力和朝氣,這自然令眾人大為欣羨。此時便已有幾名長老,低聲向族長勸說起來。
“族長,據說這次釋出任務的是九幽殿,如果順利的話,我們完全可以藉此機會,東山再起……”
“是啊,族長,您分明還是喜歡煉器的啊,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外人,自甘放棄,也要誤了所有家族子弟的前程?”
鑄神鋒族長聽著眾人的七嘴八舌,一雙劍眉不斷緊蹙,終是狠狠一拂袖:“不要再說了!從我決心隱居之日起,便立誓不再過問江湖世事。你們幾個的心,莫非也都亂了起來麼?”
看著仍有不甘的一眾長老,鑄神鋒族長沉下了聲音:“若是有心入世,儘可立即脫離家族,我絕不阻攔!否則的話,誰再敢就此事多提一句,族規論處!”
眾位長老面面相覷,終於還是嘆息著退了下去。但他們卻並不知道,那表面頑固不化的鑄神鋒族長,此時的內心中正經受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看著一眾族人奮力拉動風箱的身影,一件件兵器的雛形,就在那鮮活跳動的火苗中緩緩凝固;還有那揮舞著鐵錘,張牙舞爪的辰若……這些場景都是他最熟悉的。那曾是他全部的生存意義,是他的命啊……!
是的,其實他還是喜歡煉器,只是今日的他,已不再是當年的他。
曾經,他年歲尚輕,做什麼事都有著一腔闖勁,好似未來有著無限可能。而如今,他已經垂垂老矣,那些陪伴著他,一路走過崢嶸歲月的煉器工具,都已經被壓在地下室裡,生滿了鏽跡……
數百年世事變幻,隱居至今的他,不敢再踏入那個對自己來說完全陌生的世界。錯過了最好的時間,他已經失去了當年的勇氣和銳氣……
鐵器未老,他卻是老了。
……
劍窯大宗。
豪華的大廳中,一群勁裝長老聚集在火爐前,不時朝爐中新增著各式材料。色澤各異的靈力,也伴隨著火苗的竄動,持續朝其中注入。
“能……能行……!”劍窯宗主目光發直的注視著火爐上空,在那裡,一罈漸次成形的鼎器胚胎正在緩緩旋轉,下方的火苗燒灼著鼎身,烙下了古銅色的花紋。
“趁現在,快把符文銘刻上去!”
一眾長老手印變幻,一道道靈力光束自各方升起,澆築在鼎器表面,一層形似裝飾,實則卻是內蘊法則奧義的花紋,也在一圈接一圈的延展而開。
隨著符文的擴增,原本平穩旋轉的鼎器,開始產生了陣陣不尋常的震動。就如其中封印著某種生物,正自掙扎欲出。劍窯宗主面色微變,主動出手,一團靈力直射上空,散發開一層層迷濛光暈,將整壇鼎器籠罩在內。
在這陣靈力光束的鎮壓下,鼎器的震動終於是稍輕了幾分,其餘長老則加緊發功,陣紋交織,符文內的光澤,終於是又被填滿了一層。
可惜好景不長,在符文刻畫到一半時,鼎器再一次劇烈震動起來,這一次就算宗主全力壓制,也成效稀微。每一層花紋都在頻繁閃爍,從中透發出一道道燦爛的白光,刺得環圍弟子雙目發痛。
而與此同時,自鼎器表層也逐漸散開了一片片裂紋,裂紋越來越密集,從其中透出的白光也更為耀眼,整隻鼎器,幾乎成了一隻四面漏空的大瓦缸。終於“砰”的一聲,炸裂成了漫天碎片。一塊塊泥制胚胎散落於地,無情的向眾人宣告著再一次的失敗。
望著滿地拋灑的胚胎碎片,一眾長老都是心情沉重。自從接到九幽殿的任務開始,他們就一直在不間斷的嘗試煉造。但他們嘗試了多少次,也就同樣失敗了多少次。如今雖然具體的次數都已經記不清了,但反覆失敗所帶來的那一份痛苦和絕望,卻是深深的留在了他們心底。
劍窯宗主的目光只是稍一恍惚,接著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再次上前拉動風箱,同時面無表情的吩咐道:“加材料,再試!”
一眾長老幾番對視,終是“撲通”一聲,在火爐邊跪倒了下來,哀聲懇求道:“宗主,煉器非朝夕之功,就算我們再嘗試幾百次,也是無用啊!”
“是啊宗主,您還是冷靜下來,咱們再做打算吧……”一眾長老說著,拉住宗主的袍擺,苦苦哀求。
從宗主決心苦練技藝之日起,他就不眠不休的守在火爐邊,指導著煉器的進行。參與的長老都換過了一批又一批,旦宗主卻從來沒有休息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