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大人,乾元宗墨孤城求見。”
羅帝星霍然坐起,神情直比聽聞九幽殿使者到來時更加激動幾分:“讓他進來。”稍頓片刻卻又猛一擺手,“不,就讓他在外面等著。告訴他我正在修煉。”
在發出這道命令後,羅帝星的表情就像是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子,側身倚在寶座靠手上,一手空握,遮攏在嘴邊,不住得意低笑。
階下的陰陽雙煞面面相覷:“鬼帝這是怎麼了?很久沒見他這麼失態過了啊?”
“而且墨孤城……”韓娣月蹙眉沉思著,“這個名字,難道跟當年的墨涼城有什麼關係嗎?”
羅帝星忽然回過頭:“不要再胡亂猜測了!出去傳達我的命令!”
洞府外,墨孤城在接到陰煞告知後,一言不發的將禮物從肩上卸下,此後就那樣長身筆挺的屹立在雪地中,沒有任何疑問,也沒有任何抱怨。那份骨子裡充盈的高傲,自然而然的形之於外,在旁人看來,他不像是一個等候上級召見的臣民,反而像是一個體恤臣下,專程在門外靜候的君王。
也許確實如他所言,這一次前來陰風地獄送禮,對他來說就只是完成一個任務,和宗門內以往的任何一次任務都沒有區別。他並不會感到受辱,因為在這個世上,除了他自己,沒有人可以真正令他受辱。
韓娣月傳話過後,在離開前也忍不住向他多打量了幾眼。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物。雖然這段時間跟著鬼帝大人走南闖北,讓她自身的眼界也開闊了不少,各方恭賀的那一天,前來獻禮的隊伍中,就是比乾元宗更高等的勢力她也見過不少,但是卻沒有一個使者像他這樣……這就是真正的大宗門子弟麼?真正的天之驕子……
僅僅是這第一眼,對方身上的氣質就令她深深動容。那是一種真正屬於強者的氣魄,他的眼睛裡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只有那一條修煉大道,他會不斷的走下去,一往無前的走下去,直至問鼎巔峰!
像這樣的人……韓娣月默默的嘆了口氣,如果鬼帝大人當真不知為了何種目的,打算羞辱他的話,就連自己也會感到非常惋惜的。
一個時辰,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四季如冬的陰風地獄,大雪依舊在紛紛揚揚的灑落,墨孤城佇立在雪地中,靈力在周身結成了一層淡淡的屏障,沒有任何一片雪花能落到他身上。而在陣陣的陰風席捲,大雪飛揚間,那一道冷傲的身影,卻是比任何時刻都來得孤高,猶如遺世而獨立。
洞府內,羅帝星一直都在暗暗偷笑,倚在寶座上的姿勢換了一個又一個,那一臉的竊喜卻是始終不減。
他已經像這樣笑了幾個時辰,笑得韓娣月和付莫生都是莫名其妙,實在不知他對墨孤城的心態究竟是怎樣。要說是敵人吧,看上去不像,但要說是朋友吧……哪有像這樣把朋友晾在雪地裡的?
終於,就在墨孤城足足站了五個時辰後,羅帝星終於差人相請。
韓娣月充滿歉意的看著他,墨孤城卻是神色平靜,將幾擔禮物擱下後,不卑不亢的上前施禮。
羅帝星斜倚在寶座上,仔細的打量著他。說起來,這還是兩人之間的第一次見面,他確實是想好好的看看,那個讓墨涼城卑微的崇拜了那麼多年的哥哥,到底是長成一副什麼樣子。
即使是自己讓他在外頭站了五個時辰之後,他的目光還是那麼冷漠,還是那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至於實力,通天一階後期,在他這樣的年齡能達到這一步,的確是天才中的天才,也難怪他當年可以那樣鄙視……作為一個小國平民的自己。
不過他要總是這麼喜怒不形於色,那就不好玩了啊……羅帝星心底的惡作劇因子不斷躥升,稍一沉思,很快就坐正了身子,朝他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孤城兄,遠道而來辛苦了。方才本帝正在修煉,未能及時相迎,你可不要介意。”
墨孤城淡淡道:“自然不會。在下已依鬼帝大人之請,代表乾元宗向大人獻禮,望大人遵守諾言,準兩宗修好,在下也可儘快回宗覆命。”用的完全是公事公辦的語氣。
羅帝星笑了笑,一擺手道:“本帝說的話自然是算數的,這乾元宗的禮物,我收下了。不過,此前是我招待不周,為向孤城兄賠禮,我敬你一杯。”向付莫生使個眼色,令他取來酒罈酒杯,親手倒滿兩杯酒後,將其中一杯遞到了墨孤城面前。
墨孤城並未去接,神色仍是一派清冷:“賠禮之說大可不必。鬼帝大人如無他事,恕在下先告退了。”
羅帝星淡淡的微笑著,酒杯依然保持在遞出的姿勢:“這麼不給面子,可是沒有和談誠意啊?看來乾元宗是並不想跟本帝修好了?”
此時他的笑容,竟是笑得韓娣月和付莫生毛骨悚然。他們何曾見鬼帝大人如此作態?即便是當年他還在定天山脈修業的時候,行事就一貫是直來直去,而且最討厭那種拐彎抹角的人。現在他竟然是一反常態,玩起了“楚天遙式優雅”?這副場面實在是太詭異了!
墨孤城眉間終是略微一皺,伸手接過酒杯,勉強喝下。羅帝星得意的一笑,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孤城兄,我們交換一下聯絡方式吧。”羅帝星垂下酒杯,另一手取出一塊玉簡,面帶微笑,“以後你就是我和乾元宗之間的聯絡人了。”
墨孤城打量那玉簡片刻,唯有再次妥協,在其中留下了靈魂烙印。其間羅帝星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肚裡早就笑翻了天。他越是不情願,自己就越是心懷大暢!
“鬼帝大人,我墨孤城莫非是有什麼得罪之處麼?”遞迴玉簡後,見羅帝星仍然沒有放他走的意思,墨孤城終是忍不住問道。
羅帝星目中一動,似乎是想要偷笑又立即強行忍住,重新仰起頭微笑道:“沒有啊,真的沒有,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一旁,韓娣月和付莫生都已經看不下去了……
就這樣,羅帝星當著墨孤城的面,一杯接一杯的自斟自飲,直到將一罈酒喝盡,他才緩緩的站起身,從容的微笑著,走到了墨孤城身前。
“當年你讓我管好自己,現在我做到了。其實我也真該感謝你,如果當初沒有你的激勵,也許我也走不到今天這一步。孤城兄,不知道你……還記得我麼?”
墨孤城緊盯著他,記憶在一片昏黃中被越拉越遠,驀然,他的瞳孔緩緩收縮:“……是你。”
他的確是想起來了,在焚天派滅門,他帶走墨涼城時,那一道兩人初次交鋒的傳訊。
自稱是弟弟的朋友,說起話來卻是不恭不敬,像那樣的敗類,只會妨礙弟弟的前途。因此當初的他,是直接將話說絕,更是在結束傳訊時,徹底抹除了兩人玉簡中的靈魂烙印。
當年,他對一個小國家的人的確沒有重視過,他也沒有想到,這個昔日在他眼中的螻蟻,竟然會一步一步的緊追在自己身後,直至……超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