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在平淡中度過,轉眼已是一天過去,墨涼城仍然沒有甦醒的跡象。
羅帝星一直都寸步不離的守著他,自己的修煉是徹底擱下了。
自從墨涼城受傷後,他好像忽然就失去了前進的動力。
追逐的目標已經不在了,修煉也變得沒有了意義。就算變得再強,沒有了那個值得去炫耀的物件,他又是努力給誰看呢?
他現在已經忘記了,在墨涼城來到定天山脈之前,自己的日子究竟都是怎麼過的。曾經心目中那個稚嫩的強者夢,在這場突來的巨浪面前,早就被打得支離破碎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的黃昏,在這個一天中最容易令人感到疲倦的時間,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勞碌,有的正在歸途中行色匆匆,有的正在享受闔家團圓,也有些孩童早早的用過了飯,此時正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休息。
而在焚天派中,一群群弟子蜂擁而出,排著隊到食堂中打飯,這同樣也是一天內門派最熱鬧的時候。窗外響徹的是一片片的歡聲笑語。
羅帝星坐在床沿,失神的看著太陽緩緩沉入地平線,天際的微光也相繼被亮起的燈火取代。一天的時間又這樣過去了,所有的人,他們都有自己的人生,而且他們都生活得很開心,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年輕的生命正在隨著日落一起西沉。
這一整天,除了虛無極來看過幾次,以及阮石給他送來飯菜,陪著他坐了一會兒之外,就再也沒有人進來過了,房間裡安靜得就像一座墳墓,讓人的心都感到空虛。
這些人,如果墨涼城真的不在了,他們還是會開開心心的去過自己的日子吧,而世界的程序也不會因此被打亂。
就算是他的親友,在難過了幾天之後,還是會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好像忘記了世界上曾經有那樣一位好友的存在。一個人的生命,以及他在世上留下過的痕跡,真的就可以被磨滅得那樣徹底麼?
那麼,自己又如何呢?是否有一天自己也會忘記他,會擁有新的朋友圈子?
在羅帝星一個人胡思亂想,越想越悲傷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在墨涼城的衣袋中,傳音玉簡的光芒一閃即滅。
也只有在這樣萬籟俱寂的時刻,羅帝星才會察覺到這一絲最微弱的響動。只是猶豫了片刻,就抬手將玉簡抽了出來。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原來玉簡中已經累積了上百條未接傳訊,只是由於墨涼城的靈魂陷入衰竭,玉簡自動切換到了遮蔽狀態,因此所有的傳訊都被忽略過去了。
當他剛一嘗試著注入靈力,玉簡中就響起了一道狂喜的聲音:“涼城啊,你終於接傳訊了!你可把爹擔心死了啊!”
羅帝星沉默了,在這種時候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合適。從對面那焦急的聲音中,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如果有一天是自己失去了聯絡,父親大概也會這麼擔心吧。
但是在墨家面前,自己只是一個外人,這麼沉重的訊息由自己來說,合適麼?墨涼城當時也曾經說過,不要透露他受傷的訊息。不能讓家人為自己驕傲,至少也不要讓家人為自己擔心,這就是他們為人子,所能盡到的最起碼的孝道。
羅帝星一直沉默了很久,直到對面再次傳來了接連幾聲焦急的詢問,才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開口道:“……我不是他。”
墨重山好像也被弄愣了,半晌才遲疑著問道:“那你是……?”
羅帝星一忍再忍。這幾天他看遍的就是周遭眾人的冷漠,現在終於遇到了一個真正關心墨涼城的人,也許他會理解自己的心情。
這種被“共苦”所連線起來的親切感,讓他的情緒突然失控了。緊抓著玉簡,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焦急:“你是墨涼城的父親嗎?伯父您好,我是他的朋友。他……”無助的朝床上掃了一眼,“他現在的情況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能不能親自過來看一眼啊?總之他真的很不好,他就快死了!”
墨重山也急了:“你說什麼?!”但是很快,他的聲音卻漸漸的遲疑起來:“可是,我這邊馬上將要有幾筆大生意商談,短期之內實在是走不開啊!”
羅帝星一聽到對方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自己的“生意”,所有的擔心和悲傷頓時都轉化為憤怒完全爆發了出來:“你兒子還沒有你的生意重要嗎?!他要是死了,你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我跟你說他真的快死了啊!!你再不來看他,你想等到永遠見不到嗎?!”如果不是顧及到對方是墨涼城的長輩,他都恨不得直接破口大罵了。
墨重山仍是猶豫不決:“這……”
羅帝星的心在這個猶豫的語調中都涼透了。這真的是一件值得猶豫的事麼?在他的觀念中,聽到自己的兒子快死了,難道不應該立刻放下手頭上所有的事,立刻趕過來都唯恐不及,現在對方卻似乎真的在為該選擇哪一邊而傷透腦筋?當初墨涼城在擂臺上,可是毫不猶豫的選擇放棄自己的前途,甚至是自己的生命啊!他一心要保護的就僅僅是這樣的家人?!
羅帝星並不知道,墨重山同樣有自己的難處。即將要商談的,每一筆都是動輒上億的生意,就算這個數目對墨家只是九牛一毛,他也不是不能放棄,但商人最重要的就是在生意場上的信譽,一旦這次臨時失信,影響的將會是長期的合作。
如果是他一個人,哪怕是破產了都無所謂,但墨家的生意實在遍及太廣,名下大大小小的商行無數,一旦他們家出了問題,所動搖的會是整個靈界大陸的經濟命脈。
況且,還有那麼多的傭工都在等著吃飯,自己手裡就等於是捏著無數條的人命,他真的能為了自己的兒子,置那許多的家庭於不顧麼?
況且,墨涼城現在的狀況到底如何,他也始終沒有得到一條確切的訊息。萬一這僅僅是哪個頑皮弟子的惡作劇呢?那他這麼放下一切,冒冒失失的趕過去,豈不就徹底成了因小失大?
說到底,在墨重山看來,如果真出了這麼大的事,虛無極不可能不告訴自己。至於其他人說的話,那可就要打一點折扣了。
羅帝星等得不耐,剛想再說些什麼,手中的玉簡忽然被人一把打落。
墨涼城迷迷糊糊的側過頭,對著掉落在枕邊的玉簡低語道:“爹,別聽他胡說,我很好。”
這一來一去,是把墨重山徹底搞糊塗了:“……他這是?”
墨涼城的雙眼依舊緊閉,口齒卻是難得的清晰:“他是我朋友,他說話一向就是喜歡誇張。爹您安心去談生意就好了,我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