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景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寬衣躺在臥室中了,坐起身來只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這是醉酒的後遺症。
“殿下醒了。”千雪端著一盤清水進來,擰乾毛巾,給景歌擦臉。
“他們呢?”景歌問道。
“楊家兄弟已經送回府中,孟倫和關世聰在客房中睡著呢,看樣子一時半會醒不來。怕是要到睡到午後了。”千雪說道。
景歌不善喝酒,他昨晚喝得最少,所以清早便醒過來。
他來到庭院中,景母帶著蘭姨他們正準備出門。
“歌兒,這麼早便醒了?不多睡一會嗎?”景母以為他要睡到中午才起床。
“孃親這是要去哪?”景歌問道。
“去幫忙施粥。”景母說道。
“我陪你同去。”景歌說道。
“好。”景母拉過他的手,牽著他走出去,一如幼時那般。
鎮國公府是皇帝陛下御賜的府邸,在帝都中央地帶的繁華街道上。
景歌隨著母親出了府門向著東南方向而去,來到都城邊緣地帶,這裡是貧民的聚居地。都城中央的繁華便是建立在這些基數巨大的底層民眾辛勞付出之上。
洛陽的中心是未央宮,未央宮附近的街道住著的是朝中權勢滔天的高官,世家貴族。再稍外的圈子住的也是有錢的富貴人家,而洛陽城十之七八的人住在最外圈艱難的掙扎討生活。
他們有的是洛陽原住平民,更多大秦各地懷著夢想而來,希望能在帝都找到出人頭地機會的人。只是在這裡現實遠比他們想象中殘酷得多,大多數漂泊而來的人居無定所,食不果腹,受盡剝削,更有甚者魂斷於此。
繞城而過的洛水每年都會帶走千千萬萬具屍體,這些人是生是死無人過問,不會有人在意。每天都有人因各種各樣的緣由死去,也有新的人湧進來。
十里跳蚤窩,帝都貧民窟。
這些被稱為跳蚤窩的地方,不會有達官貴人的蹤跡。因為這些地方太過貧苦,時常有不要命的刁民盜搶財物,直到第五司在這裡用“蓑衣舞”處決了幾十人這種情況才得以抑止。
若非迫不得已還是沒什麼大人物會來這種汙水橫流臭氣熏天的地方,免得這裡骯髒的氣息玷汙了自己尊貴的身份。
情感這種東西向來都是雙向的,城中心的高官貴族厭惡這些骯髒的貧民,跳蚤窩裡面生活的人對他們同樣沒有好感,除了鎮國公夫人。
景歌隨著景母走進跳蚤窩,來到幾間屋子前,前面擺著幾張簡單的桌子,桌子前排著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長隊。屋子前後架著幾口大鍋,正在煮著粥,這裡工作的人員已經開始一勺子一勺子的把稀粥舀到桌子前形形色色容器上。
這些破舊的小甕,缺口的碗,一小節竹筒,就是那些貧民盛粥的飯碗。
那些人看到景母過來了紛紛恭敬行禮。
“見過夫人。”
景母溫和地笑道,“諸位不必多禮。”她走過去幫忙盛粥。
排在隊伍前方的人群,在身上破舊的衣服上努力的擦了幾擦,試圖把漆黑的手擦得乾淨些,然後小心翼翼的接過景母遞給他們的飯碗。儘可能的不讓自己的觸碰到景母的手指,免得弄髒了夫人。
隊伍很長,景歌從他們的神態表情可以看得出他們早已飢腸轆轆,但是,沒有一點騷亂,一切都井然有序。
“夫人這三年用大元帥的俸祿在跳蚤窩設立了好些施粥處,時常親自過來幫忙,他們都認識夫人。也很尊敬夫人的,這裡的人會告誡新來的人,不得在夫人面前有一丁點無禮的舉止。他們不會容許任何人冒犯夫人。施粥處儲存的糧食從來都沒丟失過,也不用怎麼看管,他們即便再餓也不會偷盜這裡的糧食。”千雪在一旁說道。
景歌點點頭,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貧民最是純樸,簡單,對他們好的人他們會把恩情牢牢記在心裡。景母身份尊貴,卻又不嫌棄他們,給他們提供食物,甚至還親自給他們盛粥。他們當然會感恩,敬重景母。
“這也是夫人設立的藥館,免費為他們治病的。”千雪指著一間簡陋的房子說道。
“國公府俸祿雖然不少,但是這般救濟貧民,能撐得了多久?”景歌問道,如果總是這樣,那些貧民反而會依賴救濟生活,變得懶惰起來,而國公府終究有養不起他們的一天。
“並非如殿下想那般,這家醫館雖然是免費治病的,但是它醫治好那些貧民後,需要去把用在他們身上的藥材採集回來。平常他們偶得的藥草也會無償交給藥館。所以藥館藥草不會用盡。”
“夫人也鼓勵他們到城郊開拓荒地,給他們提供種子,雖然他們種植的田地十之七八要交給國家,但若非饑荒之年,也勉強能餬口。”千雪猜到景歌所想,解釋道。
“原來如此。”母親當真是聰慧過人,這樣做確實能維持很長一段時間,不過要建立在那些貧民守信的基礎上,會盡力的去補足消耗。
顯然現在已經有了這樣的基礎,信任是相互的,景母相信他們,他們也沒讓景母失望。想到這裡,景歌不由自主的想起另一個世界,若是那個世界的醫院也先給窮人治病,把人治好了再讓他們去賺錢回來還。也許那些痊癒的病人也會像這裡的貧民那樣,盡己所能去償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