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天傍晚起,就陸陸續續的下起了雪,一直到晨起時分也未曾停下,到有方出門時,積雪已是沒過了小腿的位置,若是從前,他沒準會為此發愁,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只覺得的這景象正是印了瑞雪有豐年的老話,連剷起雪來,都顯得格外輕鬆。
鏟完雪,有方沒有按部就班的前往書房,而是站在小院門口,等待三年來的第一位新生。
昨夜入睡前,有方煩惱著該用什麼身份與他相處,就年紀和學識而言,師長並不合適;思量再三,決定代夫子收徒,兩人以師兄弟相稱。
將到相約的時間,路的那頭漸漸出現了一個人影,標誌性的黝黑膚色,在銀裝素裹的天地裡顯得更為突出,絕不會認錯,那人就是黑七,還未等他來到門口,有方就是早一步迎了上去。
黑七一路趟雪而來,衣服和氈帽上都留下了不少雪的印記,連鬍子和眉毛也是結起了一層凝霜,看到有方出門迎接,忙是說道:“小嚴先生,使不得,使不得。”
有方聽到稱謂之後忙不迭的擺著手說道:“七叔,學生當不得先生之稱,若是可以,還望代師收徒。”
黑坤哈哈一笑,抱拳說道:“小嚴先生太過自謙,啟相正是貪玩的年紀,還望嚴加管教。”
兩人說話時,一顆小腦袋從黑坤鼓起的大衣裡探了出來,朝著有方吐起了舌頭,黑坤作勢欲打,只是怒時高舉的手,落到孩童的頭上時,已是變得比觸控還要輕柔。
見到這樣的一幕,有方的心頭忽的升起一絲暖意,再要開口說話時,只見那孩童“嗖”的從黑坤的懷中滑了下來,一路小跑著進了院子。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見到孩童進了書房,有方說著抱歉就追了過去,雖是小小的一段距離,卻是擔心不已,最怕孩童無知損壞書籍,夫子以後回來自己不好交代,好在進門的那刻,看到那孩童只是仰著頭打量著書房。
提著的心終於放下,有方舒了口氣的同時,提醒起該開始上課,但孩童轉身的那刻,有方卻被他的容貌驚到。只見這個名叫啟相的男童長了一張圓嫩的小臉,有兩個淺酒渦,天生著欄鎮小孩從未有過的粉嫩,特別是那雙靈動的大眼,讓人看了不由覺得可愛,可這膚色,為什麼會如此的白,難道是隨了他的孃親?
有方並不清楚孩童的孃親長的什麼模樣,只是知道黑七他們五年前才來到的欄鎮,三男一嬰童,住在離鎮上有些遠的地方,平日裡也不怎麼來往,也未曾聽說他們冰期跟隨獵戶進林捕獵,唯一知道的是他們好像並不為生計發愁,特別是他們幾人的衣著,在欄鎮也是獨一份的那種。
穿著厚戎暖衣的男童並未感受到書房的寒冷,只是已對這“空無”的書房失去了興趣,奶聲奶氣的開口說道:“大哥哥,我爹爹說這裡有玩的,那好玩的在哪裡,莫不是你給藏起來了?”
有方知道這是黑七的把戲,從前來這裡識字的學童也多是這般被家中的長輩哄騙而來,不由的想起當年夫子被稚童詢問時那笑呵呵的模樣,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像夫子那樣開口說道:“這裡有世界上最好玩的東西。”
剛是說完,那男童就迫不及待的追著問道:“在哪裡,在哪裡?”
“你猜猜看,是左手的好玩,還是右手的好玩?”有方將空著的手背到身後,故作神秘,不等孩童猜測,又把手伸到了前面,再次出現時,左手拿著一隻書筆,右手捧著一本書本。
神奇的一幕,讓男童樂的拍起了手,不停的說道:“好厲害,好厲害,比八爺爺,半爺爺都厲害!”
看到男童開懷大笑,有方不由的有些得意,趁熱打鐵的說道:“諾,都給你,這兩樣東西最好玩。”
有方以為只要引起男童的興趣,接下來就可以直接進入正題,可誰知道男童忽然別過了臉,嘟著嘴嚷道:“不要,筆和書一點都不好玩,八爺爺整天叫我寫字,半爺爺整天讓我看書,還說什麼書中自有什麼和什麼,反正一點都不好玩。”
“那叫書中自有黃金屋。”有方忽然想起了男童口中的兩位爺爺,從前夫子在時,他們兩人也是經常過來,而每次來時,總會藉著由頭來向夫子討要那瓶珍藏的烈刀,當初以為他們只是酒友,現在看來還是書友,明白了這其中的關係,有方忽覺得這教書一職變的有難度起來,於是想到了另外的辦法,引誘著說道:“你可會寫你的名字?若是寫的好看,我教你剛才的戲法。”
男童一臉真摯的說道:“說話算話?”
有方故意引誘男童寫字,因為一般而言,五六歲的年紀,握筆的手還沒有什麼力氣,也沒有握法之別,都是粉拳整握,所寫的字也是如同蚯蚓鋤地,歪歪扭扭,就比如有方自己來說,當年差不多到了八歲的年紀才能寫的有模有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