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晴嘆了口氣:“我說要不要盯著他。”
姚光啟看著方克勤遠去的方向,突然問了一句:“你聽到他剛才說奏摺了嗎?”
慕容晴點頭,“你又想到什麼了?”
姚光啟抬頭看了看天,夜色很好,月亮很美,但顯得有些淒涼:“我隱隱有種直覺,他這次回京,就是為了要遞奏摺上去,他的失常,跟那封奏章有直接關係。”
“上奏摺怎麼了?他是當官的,上奏摺不是很平常嗎?”慕容晴不解。
姚光啟轉頭看了看慕容晴,笑了笑:“當官的上奏章確實平常,但你想過嗎,他在任上也能上奏章呀?為什麼要千里迢迢跑到京裡來上?還要先回趟老家看看家人?地方官給當今皇帝上奏摺,很平常的事,當今皇帝曾多次下詔要求地方官進諫,很多地方官員都會上,可像他這樣的,還真不多見。”
“你的意思是奏章裡有很重要的事?”慕容晴恍然大悟。
姚光啟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但他提到了捨生取義,我推斷這奏章裡有一個驚天大陰謀或大秘密,要麼是打擊哪個政敵,要麼是……”姚光啟再次猶豫了下:“能掀動朝局的大事也說不定啊。”
姚光啟的推斷沒有錯,一樁牽動朝局,震動天下的大案爆發了。而爆發的導火索,正是方克勤上的那封奏章。
大明洪武十五年,被稱為明初四大案之一的空印案發。
第二天一大早,姚光啟就慕容晴被叫了起來:“方克勤被抓了?”
“誰抓的?”姚光啟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官差,啊……!”慕容晴突然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因為他看見姚光啟光著膀子站了起來。
慕容晴急忙轉過身捂著眼睛:“你怎麼這樣。”
“哪有功夫講禮數了,趕緊走吧。”姚光啟穿上衣服,拉起慕容晴就往外跑。
當二人趕到的時候,方克勤已經被抓走,方孝孺一個人呆呆的坐在房間內,神情恍惚,目光呆滯,盯著方克勤留下的幾件舊衣服發愣。
“怎麼回事?”姚光啟關切的問道:“是哪個衙門來抓的?什麼理由?”
方孝孺看著姚光啟,表情非常僵硬,似哭又笑,隨即開始講述。昨夜方克勤醒來,父子二人一直談到天亮,方孝孺知道了方克勤的計劃,更知道了前因後果,但知道了真相的方孝孺,心裡無比的壓抑和難受,面對姚光啟,方孝孺和盤托出:“父親太痴了,他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完成聖人的教誨,他親口說,這麼做,要為天下清毒瘤,為社稷驅病痛。”說到這裡,方孝孺掩面而泣,他知道,父親再也回不來了,剛剛的離別,恐怕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父親了。
要說清方克勤的事,我們還要從頭說起。
明代所有的地方官,每年都需要向朝廷彙報上一年的財政收支狀況,而朝廷核實錢糧賬目的機構就是財政部和商務部的合體,當時叫戶部(明代沒有鹽鐵和度支司),明朝時的規矩,除了省裡就是布政司需要向戶部彙報之外,各地的州府縣也要向戶部彙報。就如同現在不僅省裡要向中央財政提交報告,各地級市乃至縣城也要向中央財政報告一樣,按照現在的管理學來看,簡直就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好在這點上,如今我天朝的財政制度就比較明晰,因為現在只需要各個地級市向省財政彙報GDP和財政收入,而省裡再將匯總上來的數字上報中央財政即可,這樣既避免了重複的工作,又不會因為工作的無效累計造成錯誤。當然了,由此造成的各地虛報GDP和瞞報的情況也是無法避免的。興一利必生一弊嘛。
扯遠了,現在說回正題。在當時,各級地方都向戶部彙報財政收支有什麼弊端呢,最根本的弊端產生在收稅制度上,是因為當時的財政收稅,收的不是錢,更不是銀子,而是糧食,是糧食就會在運輸過程中有損耗,因為運糧的人要吃飯吧,你不能讓運糧的人每天都去下館子吧,那三公消費豈不是更高了?老話說,“千里不運糧”,遠途運輸,運糧過程中消耗的糧食,往往佔到出發時總支出糧食的二三成甚至一半以上。舉個栗子,比如縣裡運1000斤糧食到府裡,派了5個壯漢推車運,壯漢每天一人最少吃2斤糧,別嫌多,這對體力勞動者來說已經很保守了。一天的糧食消耗量最少是10斤,5個壯漢一天走50里路,這已經很快了。到府裡200里路需要走4天,那麼這道應用題的答案就是路上至少消耗40斤。但是如果這5個壯漢都飯量特別大怎麼辦?一天一人4斤的消耗量,那消耗就要翻倍。如果運輸的時候遇到大雨天,耽誤了3天行程呢,或者說山洪沖垮了路橋,耽誤了10天,那消耗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