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環環相顧,然後高杞道:“小侄以為此事雖極有可能的確是江南財閥所為,但其中尚有一些疑點,需要一一排除。”
“嗯,你說。”高務實點了點頭。
高杞道:“心學一派雖然大多與江南財閥一體,但兩者之間的利益畢竟還是有所區別。心學一派眼下最為關注之事必是叔父此番伐元,若能拖延伐元勝利之日或是乾脆攪黃,對他們而言自是善莫大焉。
然而江南財閥的利益卻恐怕與此不同。對於他們而言,叔父伐元成功雖然會聲名更盛,但這勝利所帶來的主要好處應該是在政治上,即叔父功大難賞,多半會被推舉入閣。可是叔父入閣對江南財閥而言並非完全是壞事,反而很可能因為入閣而更沒有精力在商業上發動對他們的打壓,繼而給他們一個喘息之機……”
他說到此處,高務正表達了反對意見,搖頭道:“這恐怕不見得吧?大兄即便入閣,多半還是會主管財政。既然主管財政,那麼關於江南財權之全面統一,以及商稅全面鋪開徵收等事必然仍是重中之重,江南財閥又哪有喘息之機?我看對他們而言,那是危險更加逼近了才對。”
高杞道:“十一叔,小侄以為六叔如果因伐元之功入閣,首先面臨的麻煩應該是心學派的負隅頑抗,一段時間之內恐怕還騰不出手收拾江南財閥,而且……”
其實高杞與高務正同齡,不過輩分在此,禮數不能廢,說起話來就得注意語氣和態度了。相對的,高務正就可以隨意許多,因此直接問道:“而且什麼?”
高杞答道:“而且,小侄以為六叔歷來寬宏,極少有趕盡殺絕之舉,江南財閥雖然自私自利,為了少交些稅,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然而縱觀六叔這些年來對勳貴們的包容,小侄斗膽一猜:如果有朝一日江南財閥認栽,六叔並不會將他們一棍子打死,反而很可能會如同對待勳貴們那樣,既往之過不咎,而將他們引入正途。”
高務正想了想,道:“江南財閥們敢抱這種心思做事麼?”這話言下之意就是,江南財閥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賭一賭高務實的人品麼?
要知道,一旦高務實不打算“既往不咎”,而是非要打壓異己,或者乾脆就是為了讓京華或海貿同盟吞併他們來行事,那到時候江南財閥們沒準就要被分食得一乾二淨了,這誰忍得了?
巨大的利益當前,卻把希望寄託在對方的人品上,這恐怕不是江南財閥們敢想的。
高杞也同意這個看法,但他仍然道:“小侄倒不是說江南財閥會敢拿身家性命來豪賭,而是說六叔要的既然不是將江南財閥一棍子打死,那麼或許也不會太急於處置此事……”
他說到這裡,高務實似乎有了些興趣,微笑著問:“那你以為我會如何做?”
“六叔的手段,豈是小侄所能揣測。”高杞謙虛了一下,道:“不過小侄覺得,六叔大體上應該會一步步拆分心學派與江南財閥,將他們割裂開來,各自處理。”
“禹服(高杞字進步頗大,我很欣慰。”高務實笑著誇了高杞一句,但又道:“不過你們扯遠了,言歸正傳吧。”
高務正略有些尷尬,因為高務實所說的“扯遠了”,如果要追究,那就是他最先扯遠的。
高杞看在眼裡,怕這位十一叔下不來臺,立刻把話頭接過去,道:“是,六叔。小侄方才是打算說,其實眼下江南財閥們與心學派高層之間,說不定就已經心生齟齬了。”
高務實依然是以啟迪思維為目的,問道:“何以見得?”
“此番行事便是證明。”高杞道:“小侄在秘書處主管情報,在匯攏各項情報之後,小侄認為倭寇襲擾南京一事不可能是申元輔的手筆,甚至就連王閣老也未必敢做出如此不計後果之事。
這件事背後應該另有其人,小侄以為此事或是漕運總督舒應龍與江南財閥合謀所為。舒應龍這麼做的目的,大抵應該是為了給自己創造一個立功的機會,而江南財閥則更狠……他們是為了徹底斷絕漕運!”
所有人都是一驚,尤其是對於他最後這一句,幾乎人人都沒能理解過來。只有高務實目光一凝,深深打量了高杞一眼,沉默片刻,道:“繼續說。”
高杞精神一振,知道高務實這話從側面肯定了他的分析至少有一定的道理,於是立刻道:“舒應龍這樣做,是……”
“先不必提舒應龍,說江南財閥好了。”高務實擺手打斷道。舒應龍這麼做的目的著實好猜得多,高務實不聽也知道高杞要說什麼,因此直接跳過了。
“呃,是,六叔。”高杞連忙調整了一下思路,繼續道:“自從倭寇之患逐漸平定,以及京華所產海船技術提高,如今海運輸送糧食北上以及極少出現事故或意外延遲,且海運之運力也明顯還有不少富餘,故海運單獨承攬運糧之責是完全不成問題的。
然而京華方面,乃至於整個海貿同盟,對於運糧這件事的積極性其實都不太高,畢竟出海貿易的收穫遠比運糧更加划算。然而這筆買賣對於較少受惠於京華艦隊規模的江南海商們而言,卻依舊是一筆好生意:路途安全,利潤也過得去。
如此,若能徹底停掉漕運改走海運,江南海商們能拿到一個極其穩定的入項(收入,同時還不會因此加劇與京華或海貿同盟的競爭,可謂善莫大焉。至於‘百萬漕工衣食所繫’,這是朝廷的麻煩,卻不是江南財閥們的麻煩,小侄以為他們不會關心。”
高務實笑了起來,道:“你前半段的分析很有道理,不過最後這一句卻有些問題。‘百萬漕工衣食所繫’固然不是江南財閥們關心的事,但其實這件事如今已經不是難事了。
我是說,‘百萬漕工衣食所繫’這件事挺好解決,江南財閥們甚至都能猜到我有辦法解決,因此他們認為徹底斷絕漕運並不會招致我這戶部尚書的報復。
至於倭寇襲擾南京可能會導致的另外一個麻煩,也就是朝廷因此過於緊張,下令我班師回朝這事兒,江南財閥與舒應龍之間恐怕又還有其他的故事……呵呵,真是好團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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