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疼惜地揉揉她的耳垂,抱她入懷,輕輕拍拍。
林有樂還有事情要處理,她交代好護工,又和蘇葉待了一會兒,先行離開。
貴賓特護病房靜悄悄,蘇葉保持著緘默,平靜地看著天花板。直到她想上衛生間,以及醫生來請她起來走一走的時候,她才慢慢挪著上半身,扶著輸液杆,緩緩踩在地上,預備自己撐著自己,先慢慢地走著。
可是,她方才轉身,緩緩抬眸,同一個風塵僕僕的人對視個正著。
女人潦草到像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特護病房門口的人,臉被曬得泛了黃,頭發亂七八糟,衣服拉鏈拉到下巴,但整件衣服被身後的大揹包捆著,亂七八糟之餘還有點整齊。
她抱著一個頭盔,頭盔上,也還有一層灰塵。
女人的身後是她從大漠揹回來的太陽,給她勾勒了一層柔和又刺目的光,仿若,天神垂憐。
蘇葉怔住了。
越程琦想,她這不短也不長的一生裡,有很多次想要握緊蘇葉的手,在她俏皮地笑著時,在她哭著說不要走時……可那些都遠遠比不過,在醫院,她們真正意義上的重新開始的那天帶來的震撼強烈。
女人好幾天沒有好好打理的頭發都染了病氣,虛弱地垂在兩側,面色蒼白到透明,眼底還有青灰,本就瘦弱的兩頰微微凹著,薄唇毫無血色可言。
分明沒有很寬的病號服,套在她身上卻離奇的空。胃還非常疼,她不得不微微躬著腰才能站住,衣服便向前墜著,灌了滿滿當當的風,寬闊得像是能再塞下一個她。
這才多久,蘇葉更瘦了,影片會拉寬人,可現在真的用眼睛看到,不由得真切地被她如今這副枯骨模樣震到,心尖一陣陣地泛著絞痛,心裡只剩一個念頭,這輩子她不能再讓蘇葉一個人了。
她絕對絕對不會再放手,也不會再退縮了。
越程琦疼惜地邁了半步,幹涸到沙啞的嗓子,極溫和繾綣地喚她:“阿葉。”
時間靜止了。
一秒,兩秒,三……
本還在愣神的人崩潰了,嘶吼道:“你滾啊!你滾啊!!”
“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要回來。”
“你給我滾出去,醫生呢,你給我滾出去!!!”
她劇烈的情緒影響了身體,胃當即開始鑽心的疼,疼得她完全站不住,佝僂著腰,拼命地向越程琦砸著毫無溫情的話語,砸東西,砸她能拿到的一切東西。
滾啊,滾。
不要承認,不許承認。
她已經忍了這麼久了,她已經剋制這麼久了。
不許回來,不許承認,不許變成眾矢之的。
不要,不要變成永遠不能擁抱自由的可憐人,不要,不能,不能!!
她已經忍了好久了,她已經忍了好久了,她馬上就可以放下了,她分明已經可以放下了。
滾去旅行,滾去花錢,滾去花天酒地,滾去幹什麼都行,不要回來,不要變成越歡,不要放棄自己的一切,不要……
蘇葉真的崩潰了,她努力這麼久就是不希望越程琦被困住,如果現在就回來了,那她這麼久的剋制算什麼,她每天都在忍耐的剜心的疼痛又算什麼,算她有毅力嗎?
可能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莫名變得很執著吧。
蘇葉沒辦法,她這麼老,越歡還那麼年輕,她怎麼可以用自己肉眼可見的短暫人生去束縛住越歡這好不容易得來的自由和快樂。
她怎麼可以。
是她許願讓越歡自由的,讓她真正為她自己而活的,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快就破掉這個願望。
老天不是最寵她了嗎,都願意應她的心願,為她送來一個愛人,為什麼不能再聽她的心願,讓她的愛人自由。
“你走啊!”蘇葉啞了聲音,抓著輸液杆的手指指節泛開白色,關節突出,像是快要捏碎自己的手骨。
可她的字字泣血這一次沒有攔下越程琦向她靠近的腳步,反倒是她自己,胃潰瘍本就沒好,傷口也還疼著,每用力呼吸一次,她額角就多一層冷汗,身體愈發佝僂,幾乎要雙手死死握著輸液杆才能勉強站著。
在越程琦低頭放包的瞬間,她猛地爆發,拽下手背的針頭,對準越程琦——
“你給我滾!你現在立馬滾出去,滾出去忘掉這一切然後安心當你的越程琦,你給我滾!!”手背上的傷口在飆血,很快染紅了那層用來固定針頭的膠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