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頹廢仰頭,長嘆一口氣。
真是命運無常,世事無常啊。
另一邊,完全沒有發展起來的濰安路上,夜晚靜悄悄。
這裡有個大批發市場,白日裡那些賣菜的賣水果的都要來這兒提貨,掩蓋了這裡的衰落,但到了晚上,只有路兩邊隨風滾動的菜葉子讓這條路的晚上看起來沒那麼荒涼。
荒涼的另一個體現就是,車隨便停都沒人管的。
蘇葉拖著已經暈到不行的腦子,敲開診所的門,也不管來接她的人還在穿外套,直接走向表皮已經裂開的沙發,一頭栽下去,毫不顧形象地趴在沙發上。
“你又喝酒了?”張明芳帶著幾分被這家夥吵醒的睏倦,向門外看,“不對,你開車了。你自己開的車?”
“我又不是退化到連開車的本事都沒了。”蘇葉有些煩躁,艱難地爬起來,坐著,“葡萄糖還有嗎?”
“你又一天沒吃飯啊。”
蘇葉閤眼,不應她的提問。
頂燈開啟,白光下,女人面色如金紙,唇色漆白,幹瘦的手腕連襯衫袖子都撐不起來,整個人陷在沙發裡,但是依著這人如今的體重,她甚至沒辦法在沙發上壓出來太重的痕跡。
張明芳去開了一瓶葡萄糖,拍拍這人的手,“怎麼一把年紀了還讓人操心。”
“在你第一次低血糖快暈倒之前,我都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來找我了,結果暈在我門口,真有你的。”
那是在林萬佳重新和她們聯絡上之前。張明芳只知道越歡不見了,而蘇葉開始沒命地工作。但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直到某天,蘇葉不知道為什麼路過已經開始衰頹的濰安路,直接暈倒在她門口,她把這人撿回來,才算是慢慢說開。
她也才知道,關于越歡的真相。
比鄰而居的四個人,沒有一個是順利的,這如何不讓人唏噓呢?
她掛好水,低頭捉著蘇葉的手腕。手背蒼白,青筋突出,血管清晰可見,只是也很脆弱。
張明芳疼惜地拍拍她的手背,“不然你喝吧?也不難喝的,就是膩了點。”
蘇葉繼續沉默,她只好給這個人掛水,起身算賬,“一瓶葡萄糖,一頓晚飯,二十塊錢,綠色還是藍色?”
“哪來的晚飯?”女人這才沙啞開口。
“我現在去做!”張明芳甩給她賬單,“蘇總想來不用報銷,就不給你開發票了。你聲音怎麼了?”
“沒什麼,小問題。”
張明芳嗤她一聲,轉身上樓,“等著。不準調滴速,大半夜的,不要急著去工作了,少賺點錢死不了人的。”
蘇葉嗯了一聲,把手機反扣在沙發上,閤眼休息,算是應了這個要求。
她也需要安安靜靜地理一理自己的心緒。
她是希望越歡先不要和她相認,至少先安撫下來瀕臨崩潰的越雯鳳,但當那人真的理解了她的意圖,而後講出來,她是琦琦,的時候。
她才是真正崩潰的那個,她才是沒辦法撐住自己的那個人,她才是想要抓著越歡的肩膀,問她為什麼不能不顧一切的那個人。
可先拒絕不顧一切的,是她啊。
女人向前靠著,胳膊撐在腿上,無力地低垂著腦袋,慄棕色的長卷發輕飄飄地落著,自一側遮住她蒼白無色的臉,也攔著她的嘆息。
看到越歡,陡然讓她想起來曾經的自己,這才發覺,她怎麼一步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變得這麼慫,半點曾經的樣子都沒有。
不相認興許是好的吧,畢竟越歡大概是上一秒還在千禧年的雪夜裡同她告別,下一秒就出現在了這裡。她愛著的,到底是那個朝氣蓬勃的少女蘇葉,而不是現在這個漸趨暮日的蘇葉。
不要說自己是越歡,不要回來,不要把二十年前的事情翻出來,她就是年輕自由,擁有無限可能性的小琦,就不需要和她們這群快要退出時間舞臺的人有什麼勾連。
就像她在大樹下的心願一樣,讓越歡自由吧,讓越歡真正為自己而活一次吧。
至於燭火中的。
那只是埋葬自己之前的囈語罷了,早已經被時間捲走,在蘇葉的記憶裡消失到無蹤無影。
她想著,一隻手插進頭發裡,順著自己的頭發,絕望地撐著自己的額頭。
張明芳端著一碗番茄雞蛋面出來,另一隻手拿著一個紅棗饅頭,出來就看到在她眼裡還是個小孩的人,十分罕見地露出了無助的模樣,絕望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