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門
友友生日那天剛好是週五，尹穎特地安排好工作，這天打算準時下班的，結果臨近五點半，接到收購專案 vp 的電話，說六點一刻約她開視訊會議，在公司內部系統上定好了時間，請她延遲一點下班。
她看著電腦螢幕上跳出的會議資訊提醒，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線上上回複 roger：抱歉，我能否等會議結束後單獨和你電話，需要我這邊負責的事項，可以在後續電話中溝通。
roger 羅衡，本來是公司南方業務版塊的副總，這次統管整個收購案。尹穎在其中負責財務部分，roger 是她的職能上級。其實他們前年配合過一個小專案，但那時尹穎不是 eader，共事得不多。只這段時間，才在工作上往來接觸頻繁起來。尹穎對羅衡這個人不算了解，僅限在專案事務上，見識過他對著滿屏資料，過目不忘的特異功能。
她等了幾分鐘，那邊沒有回應，她盯著螢幕……
“是有什麼要緊事？如果可能，還是建議準時參會。”那邊回複回來。
尹穎只好解釋：孩子今天生日，所以正好時間沖突，望理解。
這次很快有了回應：好的。當然，家庭很重要，祝孩子生日快樂！
尹穎對著螢幕彎了彎嘴角，算是表示了感謝。她準點下班，在回家的路上接到雲舒電話，“哎，我跟你說，我要遲到一會兒，我有個報告等著提交。放心，我幹兒子的蛋糕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定準時送到。”
“哦，你可盡量早點兒，不然我們蛋糕吃完，不給你留。”尹穎跟雲舒，沒什麼好客氣的。
“嗬，你敢，我精挑細選的，多晚都得給我留一塊兒！”雲舒在電話裡一頓嚷嚷。
尹穎以為雲舒找快遞把蛋糕送上門，她沒怎麼留心。回家就投入到廚房的戰役中去，事先和友友交代過，他可以請一些新幼兒園裡的好朋友來家裡一起過生日，多是同小區的孩子，這會兒正坐在沙發上圍成一圈玩奧特曼卡片。
尹穎和春蘭女士一起給孩子們做好吃的，菜色依著小孩兒們的口味來。油鍋裡正準備開始炸海蠣煎，“哎呦，忘了準備番茄醬了，”春蘭女士忽然想起來，“你看看，我早上去買菜的時候還想著呢，到底還是忘了。你先盯著火，我趕緊下去買。”
說著，尹媽急三火四的下樓去了。她前腳出門，尹穎就接到梁老師打來的電話：“尹穎，雲舒請我把友友的生日蛋糕送來，我在小區門口，你下來一趟吧，”他接著解釋：“我想你家裡應該請了小朋友，我就不上去添亂了。”
“哦，好的，我馬上下來。”尹穎快速的關了火，匆匆下樓去。一邊在心裡埋怨雲舒，請梁老師送蛋糕，叫她為難，是請上來吃飯，還是不請呢……
她這點兒為難，很快就在一片混亂裡被忽略了。
她還沒走到小區門口，又跟著接到王樊電話，電話裡不是前夫的聲音，是麗婕的柔和聲調，“尹穎姐，”她一貫輕聲細語：“我和樊哥已經到你們家門口了，樊哥真是，沒和我商量，友友生日哪能不來呢，不能讓孩子心裡難過，我趕著把他從公司拉出來，想問問，你們具體在幾號樓，我準備了蛋糕和生日禮物，比樊哥預備得好。”
尹穎腳步停了停，想在電話裡拒絕他們，抬眼，看見停在路邊的一輛灰色沃爾沃，梁熠輝和尹媽兩人正站在車門邊滿臉含笑地說話，春蘭女士手裡接過雲舒訂的蛋糕，正道謝，嘴裡不知說什麼，笑得眼角皺眉多了兩道。
同個時間，熠輝車子前面，停著麗捷的紅色賓士，臉盆大的車標熠熠生光。車裡的兩人看見尹穎，已經拉開車門下來了。
尹穎眼中，春蘭女士目光如炬地橫掃了下車的兩個人一眼，臉上馬上掛起了寒霜，對著梁老師的那一點微笑，凝固在嘴邊，隨著他們走近，跌碎在地上。連熠輝都覺察到什麼，不自覺地跟著尹媽目光轉頭看去：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眉目清秀，長大衣沒有扣衣釦，大腹便便的腰身惹人注目，被旁邊的男人細致挽著手臂，另一隻手裡提著只精緻的蛋糕盒子，正目光流轉地看向另一側。聽見她揚聲叫：“尹穎姐，這麼巧，你剛好下來，我還怕不好找呢！”
尹穎望著麗捷的熱絡笑容，也想雲淡風輕地陪她一個笑臉，臉上努了努力，終於沒能擠出心寬似海的笑容來，走近時仍舊端著一副如常臉。“你太客氣了，上週王樊寄了禮物來，既然已經寄了，就不用特地再跑一趟。”她說著，走到梁老師車旁，靠近他和春蘭女士。
“樊哥也是太忙了，公司業務量劇增，他就潦草了，我一知道就趕緊提醒他，孩子的生日一年一次，比別的事情都重要，千萬不能馬虎。這不，我們趕緊就來了。”她溫言軟語地解釋著，眼中水波盈盈，盛滿了情真意切。
“我們友友有蛋糕，不缺你這一個，你們回去吧，以後都別來！”尹媽看見他們就有火，恨不能操起家夥上去幹仗，沒好氣地上前一步，朝著麗婕和她示威般的大肚子，狠狠剜了一眼。
尹穎看著王樊微不可查地把麗婕往一旁拉了拉，護妻之心，日月可鑒……她在心裡笑了笑，聽見麗婕換了哀求的語氣：“尹穎姐，你看，我們都來了，友友應該也是想爸爸的……”
熠輝是旁人的位置，聽他們對話，猜出對面應當是尹穎的前夫和他的新妻子。眼前這位面面俱到的新妻子，背後的不友好，他漸漸覺出一點，她是在為難尹穎！他在心裡越來越清晰地這樣想。如果她真的是體諒孩子，應當提醒孩子的爸爸單獨前來才最妥當；她這樣跟著一起登門，別有用心之意，昭昭路人……
“走吧，我們在十號樓，家裡請了友友的幼兒園同學。”尹穎微涼語氣，她是不打算和他們僵持在路邊，許多醜陋的時刻都過去了，不堪回首，她也不想重蹈覆轍。況且和王樊事先達成過共識，孩子的探訪是他的權力。
尹媽不肯讓步，她平生最恨破鞋第三者，圍觀別人家還想上前助威，多罵兩句，別說此時此刻欺負到自己頭上。“小穎，你胡說什麼，我不準他們上去，你們這對狗男女，怎麼還有臉上門。”她抬高了聲線，女鬥士般朝麗婕逼近一步。
王樊警覺地伸手攔在嬌妻身前，唯恐碰著她，她肚子裡正懷著龍鳳胎，在他眼裡金貴得誰也碰不得。
尹穎馬上偏身來擋著媽媽，事已至此，早已不是沖動的時候了。連熠輝也跟著欠身來，他是考慮，對方這樣大月份的孕婦，若起了沖突，弱者極好推脫，他不想看到尹穎陷入麻煩的境地。
“媽！”尹穎拉住她，沒有多言，只用力看了看她眼睛。尹媽從前是不讓人，豁得出去的性子，大不了街邊大鬧一場，誰拍誰。可近兩年，也許是經歷的變故太多，老伴兒病逝、尹穎婚變。她像是棵迎風恣意的老樹，盲目兇橫了半輩子，忽然被剪了枝，失了氣焰。在她眼裡一貫溫吞的女兒的話，她越來越能聽進去了。
這時，她臉上嫌惡兇狠的表情還掛著，人卻沒再挪動。忽然映入眼簾的梁老師，他瘦高的個頭，劍眉星目，比對面略有些中年發福的王樊，氣質上勝出兩條街去，身高也壓過他一個頭。春蘭女士用半頭白發悟透了鬥爭的真諦，敵人的不快活就是我方的勝利。
她最後朝對面兩人哼了一聲，轉身來拍拍熠輝的手臂，“來，小梁，你幫阿姨提著蛋糕，咱們先上去，別理他們這堆破事兒。我看了就心煩，你也別看。”說著話，把本來熠輝遞到她手裡的蛋糕，又遞了回去，帶頭先走出去一步。
熠輝聞言錯愕地轉頭看向尹穎，正對上她同樣錯愕的眼神，沒來得及交換資訊，他聽見春蘭女士邊走邊回頭向他念叨：“小梁啊，還好你想著把燈泡買來，我們客廳的燈又壞了一盞了，就快全黑了……”她說著話，朝他悄悄使著眼色，他不得不跟上去，陪著往小區裡走。
等過了大門口，春蘭女士飛快地朝後瞄了一眼，那兩個討人嫌沒跟來。她趕著向身旁亦步亦趨的熠輝小聲道：“小梁啊，你今天幫幫阿姨的忙，裝一裝尹穎的男朋友，好不好？阿姨請你喝好湯，我火上燉著連城的白鶩鴨呢，也就一頓飯的功夫，好不好？”
“……”他其實剛剛有一點領會到阿姨的意思，“那，尹穎那邊……”他想這麼臨時起意的事，不知道尹穎會不會介意。
“哎呦，就這一會兒，這對狗男女坐不了多久，算阿姨求你，你看看，他們都欺負到我們家門上了，呸！”她發狠地啐了一口，又殷切的目光把熠輝望著：“走吧，你跟阿姨上去吧，別管小穎，她就是個傻子。”
眼看著已經走到樓門口，他想這會兒退出去也實在不好，便只好跟著“傻子”的媽上樓去了。